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舌尖上的味道的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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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日的酷熱,把地面的人和物都晒得蔫巴巴的。天氣預報在不斷重新整理高溫紀錄,人們對高溫發著各種的調侃。其實,這種持續的高溫天氣,也並非一無是處。

舌尖上的味道的散文

在我的老家,這樣的天氣,還是被父母輩的老人愛戴的。因為七月,正是做豆豉的節氣,要做出高品質的豆豉,需要有至少一週的高溫無雨的天氣。所以,在老輩人看來,能有這樣的好天氣,是老天爺的恩賜,是需要拜了再拜的。

我們老家是北京西南郊,是一個只有百十戶人家的小村子。在村裡,有一種做豆豉的手藝,因為沒有文字的記載,起始的年代已無從考證。據說這個手藝在老家大約一百多年的傳承,究其淵源,村裡八十九歲的表姑說:“我十六歲嫁過來,做豆豉是奶奶婆手把手教會的”(奶奶婆即是老公的奶奶)。由此推斷,製作豆豉確有上百年歷史,應不是誑語。

具體的配料表也沒有更加詳細的記錄,只在各家的婆媳間口口相傳。哪家新媳婦進門,頭一年的夏天,暑伏前,都要跟著婆婆學做豆豉。從備料開始,婆婆說,媳婦動手做,製作過程和配料比例都要用心記住,哪一步出了偏差,做出的豆豉會變了味道,製作失敗,浪費了東西事兒小,直接影響媳婦在家中的地位事兒大。誰家的媳婦過門就能做出味道純正的豆豉,婆婆會滿街去宣揚,婆婆臉上有光,媳婦也會被鄰里們高看一眼。

製作豆豉的主料是黃豆、酥瓜、鮮姜、青花椒;輔料有食鹽、麵粉、白酒、西瓜皮。具體操作是這樣的:黃豆洗淨,用冷水泡發,然後上鍋煮熟、撈出,倒入盛有面粉的簸箕,搖動簸箕,使每一粒黃豆都均勻地包裹上一層厚厚的麵粉,披上白袍的黃豆要放在寬大的笸籮或竹篩裡鋪開,放到太陽下曝晒,蒸發多餘的水分,晾晒過程中要不斷翻動。

在黃豆晾晒的間隙,還有一項重要的輔助工作,那就是到村外的田地裡摘渠大量的“麻包”葉(麻包是當地的土語,是一種野生的亞麻),洗淨備用。等黃豆晒到潮乾的程度,就要移到陰涼通風處,上面用“麻包”葉一層一層覆蓋在黃豆上,黃豆一定要蓋得嚴實,利用葉子的水分和黃豆殘留的溼度,進行長達一週的發酵過程。黃豆發酵的過程是製作豆豉最關鍵的環節,而覆蓋黃豆表面的一定要用植物的葉子,荷葉也是可以的,但是來源有侷限;蓖麻的葉子比較展闊,但是蓖麻有微毒,而且氣味不很好;用塑料布,透氣性不好,黃豆容易發黴,用棉質紗布效果最好,可是成本太高。小家小戶才不肯增加這筆開銷,比較下來,這種“麻包”葉子是最佳的選擇,葉子大,透氣性好,又富含水分,還有植物本身的清香味道,即經濟又實用,不然,怎麼會延續百年不變呢?

黃豆覆蓋嚴實,就是等待的過程。在這個過程中,從第三天開始,要時常揭開上邊的葉蓋,看看發酵的程度,如果沒有潔白的菌絲長出,就是溼度不夠,還要在上邊繼續加蓋“麻包”葉,如果發現黃豆表面會有黑色或墨綠色的黴斑,就是水分太高的結果,要把長了黴斑的豆子揀出,並在生有黴斑的部位噴上白酒殺菌,然後,繼續發酵的過程。

一週後,當黃豆渾身長滿了長長的濃密的白色菌絲,發酵的過成就算竣工,那銀色的菌絲,在陽光下幻化出晶瑩的光彩,甚是好看,撫觸著柔軟的有毛髮質感的菌絲,主婦的臉上有種不易覺察的得意。至此,豆豉的製作已經成功了三分之二,剩下的醃製工作,就沒有什麼技術含量了。

把長滿白毛的黃豆移到充足的太陽下曝晒,然後就開始著手準備醃製:把帶蓋的瓷壇洗淨,用白酒進行消毒,酥瓜洗淨(村民為做豆豉專門種植的類似於甜瓜的一種,水分大,口感酥脆),切成核桃大小的塊,鮮姜洗淨切片,青花椒洗淨備用;等白色的菌絲全部消失,開始裝壇,用手輕搓去黃豆表面上殘留的麵粉,放入罈子底部,上邊鋪上一層瓜,再鋪一層青花椒,一層薑片,撒上一層食鹽,按照這個順序一層一層的碼放。瓷壇不能裝得太滿,食材裝到容器的三分之二處,要留出再次發酵膨脹的空間。現在許多人家把豆豉的配原料做了改良,在原料中加入花生米,增加豆豉的豐富性。

所有的備料盛裝完畢,主婦暫時放下手中的活計,到屋裡抱來一個或幾個西瓜,切開,取出西瓜瓤,全家人圍坐在一起大快朵頤吃著西瓜解暑。主婦則把瓜皮洗淨,切成月牙狀,然後整齊地碼放在裝好料的瓷壇表面,瓷壇加蓋,用舊布條把罈子表面一層一層纏繞結實。這個密封的過程一定要做得細緻,瓷壇的密封一定要嚴實,否則,不僅影響豆豉的再次發酵和醃製成品的味道。蒼蠅也會乘虛而入在這裡“生兒育女”。如果發生這種狀況,前期所有的工作皆屬徒勞。當然,現在的密封工作要簡便得多,一卷密封膠帶便解決了所有的後顧之憂。

密封好的瓷壇要搬到陰涼通風的地方靜置。這是一個更加漫長的發酵和醃製的過程,這個長達三到四個月的時間裡,經過第一次發酵過程中產生的毛黴、麴黴和細菌蛋白酶等微生物,分解大豆裡的蛋白質,產生豐富的氨基酸,大豆中的'尿激酶、粗蛋白、粗脂肪、粗纖維、灰分等營養成分得到激發,再利用瓜的水分,經過醃製,變成可溶性的養分,更利於人體吸收。再加上瓜中的纖維素、糖分、天然的香味以及新鮮花椒鮮麻的椒香味道充分混合,使味蕾得到最大限度的滿足,豐富的乳酸菌和可溶性的激酶,是對腸胃最好的維護,對體內多餘的油脂、毒素起到最大程度的清理。

三個月後,正是秋高氣爽的時節,罈子開封,除去豆豉表面的西瓜皮,一股微酸、鮮麻的複合味道對嗅覺絕對是一種衝擊。聞到這充鼻的味道,一種成就感溢於言表。豆豉上桌,對於初次品嚐的人,第一口,會不習慣這個味道,第二口、第三口下去,舌頭上的味蕾會對這個味道產生一種依賴感,潛意識中聽從味覺的引領,喜歡上這個絕美的味道。

豆豉可以作為早晚餐桌上的小菜,但它絕不僅限於作為小戶人家家常配菜,它憑藉自己獨特的味道,與其它食材搭配可以烹製各種美味菜餚:可以和煮熟的豬肘一起蒸制豆豉豬肘;把豆豉中的花椒與鮮魚一起蒸制,出鍋後澆上熱油,可以和徽州名菜臭鱖魚媲美;豆豉熬魚湯……每一道菜品,都堪稱極品美味。

有人說,經得起時間的篩揀,留存下來的才是精品。豆豉,這種尋常人家的尋常吃食,在家鄉世代相傳,那種獨特的味道不僅征服了鄉親們的味覺,也征服了歲月。

如今,物質極大豐富,各種美食誘惑著年輕一輩的味覺,生活的快節奏,也影響了現代人的觀念,像這種需要時間炮製的美食,已經不大有人肯學了。但是,內心篤信,這個傳承了一個多世紀,慰藉幾代人味蕾的手藝,會在舌尖上一直流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