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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追溯的時光隨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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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歲愈重,愈喜歡追溯過往的時光,這是將老的前兆嗎?但似乎,身為國小老師,我們都有一種與年齡不相稱的單純。起碼,與孩子為伍,在歲月更迭中,迎來送往的一直是不更事,或者初更事的年幼。因此,便有了不老的童心,有了不必結尾的童話。

可以追溯的時光隨筆

這日,跟學生講起我們那個時代的童年——且不說男孩上樹爬牆摸魚、掏鳥蛋,單單是我們女孩在田間地頭挑豬菜,尋覓各種野生純天然的吃食;春起的時候,躺在柔軟的麥田上仰望藍天白雲……就足以讓這些只知聲光電的孩子們聽得滿心向往。是啊,我們的童年,充滿了自然的野性的氣息。那時的我們,學齡前的女孩,還沒學會跳皮筋、砸沙包等有難度的遊戲,除了到田地裡瘋玩,文雅一點的便是“過家家”的遊戲。

幾個孩子模仿大人過日子。有當爸爸的,有當媽媽的,有當寶寶的,以土為壘,建築自己的家。“居家過日子”的遊戲不外乎是做飯——用各種草葉樹葉充當飯食,待客,百玩不厭。直到有一天我們忽然發現玩伴冬梅的媽媽竟然是老師,而我們還有一年就要上國小。就那麼呼啦的一下子,我們從懵懂間開始嚮往校園,開始敬慕老師。我們想象著老師站在講臺上的神氣威嚴。所以,從那一天開始,我們“過家家”的內容又有了“上課”,卻常常為誰當老師誰演學生爭個不歡而散,大家都想當老師。

由於冬梅的媽媽是老師,我們都格外寵她,玩的時候讓著她,有了零食,也要讓她嚐嚐。對於冬梅媽媽,我們滿懷著敬畏,有時在路上碰到了,馬上停下玩鬧的遊戲,手足無措站在原地,聲也不敢大出。

第二年盛夏的一天,聽說一年級新生要報名了,於是,慌慌張張跟了一群孩子去國小報名。一個老師問我幾歲了,叫什麼名字,我這才想起,我媽還沒給我取學名呢,小名倒有。於是,我就在自己的姓後面綴了小名,作為我的學名。我的玩伴大多也是這樣,紅紅姓劉,學名就叫劉紅紅,麗麗姓馮,就叫馮麗麗。偏偏人家冬梅,她媽媽老早就給她取好了學名,叫劉芳,又讓我們一番嫉妒,有個當老師的媽媽就是好。

一年級的班主任是胖胖的女老師,頭髮微卷,眼睛習慣性地笑瞇眯,跟我一個姓。我不知道我以後為人師的宿緣是否可以追溯到國小開學的第一天,那天,我們的張老師在黑板上寫下了一首兒歌,我們揹著手在下面齊聲跟著念,我是第一個背下來的。然後張老師讓我走上講臺,代替她的工作。我拿著神往已久的教鞭,指著黑板上的粉筆字帶著同學讀。

這份殊榮我到現在還記得。這位張老師是我們的啟蒙老師,她教會了我們漢語拼音,數學加減法,一直跟了我們四年。二年級的時候,她生病兩天沒來上課,由別的老師代課。可是別的老師哪有自己的老師親啊,於是班長帶著我們去看望老師。那時我們也沒零花錢,什麼東西都沒買。老師看到我們很高興,氣色也好,說只是牙疼得厲害,張不了嘴。張老師還給我們洗了水果,一個勁地讓我們吃。好像是那種很香甜的梨子。分到我手裡一個,我一點沒見外地咬了一大口,真甜啊。咬完才發現同學們誰都沒動嘴,都拿在手裡呢。我吐也不敢吐,嚼也不敢嚼,就在嘴裡慢慢地化著。聽班長和其他同學問候老師,我縮在角落配合點頭,注意力全用在判斷是否有人發現我咬了梨。等我們離開老師家時,其他的同學都把手裡的梨放了回去,我也只好把那咬了一口的梨偷偷藏到裡邊。

後來年級升高,到了四年級,我的作文在學校大賽上獲獎,老校長在整個國中國小組大會上讀我的作文。張老師笑得眼睛更眯了,她寵了我四年,即便我到了高年級,她偶然碰到有男同學氣我,也要站出來替我說話。或許在當年,一味寵成績優異的學生算是老師們的通病。但對老師而言,這種通病,就像農民鍾愛飽滿的種子一樣樸素。

我不是認真刻苦的學生,上了國中,學習很快就落下了。七年級時,有個老教師教生物,滿臉的皺紋,穿一件舊的灰中山裝,很瘦,上課很認真。我們當時都很納悶,國中的老師為什麼都那麼厲害,有好幾個老師根本不用看課本,就能很細緻地講解內容。這位生物老師就是這樣。他很嚴格,幾乎是不苟言笑,每次上課前都要對上一節課的內容進行提問,需要揹著回答,不能翻課本。我們都很害怕這位老師,所以每個人上生物課都是一腦門緊張。有的學生認真,課前早就背好,把書端端正正地放在課桌上等著老師提問;有的學生懶,不愛背,被提問到了就認倒黴厚著臉皮接受罰站;還有的介於中間,在課前臨時抱佛腳,每每被生物老師抓個現行。而我,一直是例外的那一個。我在兩星期的觀察中歸納出老師的提問習慣:他從來不會提問那些坐得端端正正,不翻書不低頭的學生。於是,我一面偷懶一字不背,一面在生物老師走進教室時,裝腔作勢把書本擺放整齊,端端正正坐著,以一種萬分坦誠的目光追隨老師。“老爺子”看到我這種架勢,總是讚許地衝我一抿嘴角,從來沒考過我問題。如此,我擺了一個學期的“空城計”,直至期末考,所有需要背誦的學科考得一塌糊塗,那時才明白,生物老師教給我們的不僅是生物知識,還有溫故知新、日積月累的學習方法。

還有一位姓王的女數學老師,思維非常好,講課條理特別清晰,每堂課我都能聽得清楚明白。其實,也不敢不清楚明白,王老師練就了一雙火眼金睛,只要我在課堂上稍一走神,立馬就被她叫起來解題。我恍惚站起,目瞪口呆,張口結舌,反覆幾次,我在潛移默化中形成了上課認真聽講的習慣。儘管課下學習並不刻苦,但成績一點也不會落下。

上世紀的九十年代,中專畢業的學生還是能夠安排工作的。農家孩子渴望儘早跳出農門,有份正式工作,改變自己的命運,尤其是家貧而成績優異的孩子,希望自己能儘快工作,個人在安身立命的同時也可以分擔家裡的負擔。再加上會考的風險遠比大學聯考小,很多學生都選擇了報考中專,形成“中專熱”。那些年的九年級,跟如今的高三一樣緊張。也為此,我們那裡的九年級每年都有許多打著“休學”名義來複課的往屆九年級學生,一年壓一年。每年的`每一屆每一班都多出20多這樣的復課生,只為了考上中專,躍出農門。

在國中最後一年,我也感覺到了學習壓力。我童年時代的小夥伴,都各自找到了門路,他們即使會考失利都可以再復讀一年。而我,絕無可能。我的家貧,還有一個哥哥,農村重男輕女的思想,讓我母親更願意讓我哥考出去。我知道被放棄的肯定是我,我預設,知道這年過去,我就將與我的父輩一樣,面朝黃土背朝天。但我想這是我學生生涯的最後一年,一定不能虛度。我要盡努力把學生時代的最後一年過好,我認真聽講、背書、寫作業。怕給家裡添負擔,我從來不訂閱課輔資料,甚至教材都用別人的舊教本。晚上,我也不能像其他有想法的同學那樣挑燈夜戰,因為母親有嚴重的神經衰弱,她的病症讓我不能在晚上熬夜看書學習。儘管如此,我的成績還是突飛猛進,英語、數學、物理、化學均名列前位,超越了很多復讀生。班主任史老師輾轉得知我父母不想再供我讀書,因此找了我的母親,盡他所能說服母親讓我繼續讀書。母親直到此時才知道,原來七年級八年級荒蕪學業的我,九年級成績已經這麼好,後悔對我說過的那些話。可我不想讓父母為難,填報志願時,一直猶豫不決,不知如何選擇。史老師找到了我,對我說,有一種中等師範學校,專門招收國中優秀畢業生培養成國小老師,很多從師範畢業的學生畢業後都成了多才多藝的老師,能夠在學校獨擋幾面。他說到這,往下抿一下嘴角,指了指自己說,“比如你們的老師我,就是典型例子。”我記得這是屬於他的幽默。他接著告訴我,國家歷來對師範學校非常重視,師範生上學國家是給予補助的,吃飯住宿的費用,學雜費基本都由國家出資。我被史老師最後的遊說打動了。我承認,我報考師範不是被籠罩於教師職業的那些光環所吸引,而主要是出於“世俗”的考慮——讀師範我們家基本不用花錢。我也恍然記起,年幼之時,曾多麼渴望當一名老師,能考上師範豈不是一舉兩得?那一年,我順利考取了師範普師班。

走到今天,我已經是執教多年的中年教師,一直致力於教育教學的一線。清心無礙,於紛繁忙碌中迎來送往一撥又一撥的童稚年少,守衛著教師職業中簡單的煩惱與快樂、辛苦與幸福,我問心無愧無悔。追溯過去的時光,記憶中時常浮現出這些年我一直銘記的老師,是他們讓我懂得一位老師的熱心負責可以影響一個學生的身家前途,讓我明白教師職業所應具有的認真執著。雪泥鴻爪,過去的時光,終成泛黃的書頁,但因有了緬懷的情愫,最終會留下層層疊疊的摺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