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優美散文:神豆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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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過後,樹木上水,樹芽舒展,各種野花次第開放,爭妍鬥豔。沉寂的山野,魔幻般地變成了一卷卷色彩鮮豔的水彩畫,明朗而美麗

優美散文:神豆腐

老家那地方,這時便開始變得忙綠起來,生活的節奏驟然加快。包穀下種,洋芋追肥,稻穀育秧,茶葉採摘,早起晚歸,一天恨不得掰成兩天用。一年之計在於春,人勤地不懶,種田人都懂得這個道理。家家戶戶,辛苦並快樂著。

做小孩子的時候,除了上學,其它的都是按部就班。早晨天不亮就被母親從溫馨的被窩裡揪起來,在吆喝聲裡被攆出門。我要去放牛,割草,砍柴。

我常去的地方,叫朱家灣。那地方,地形奇特,上敞下窄,狀如一隻撮箕,只有兩邊山樑上有兩條進出的羊腸小道。那可是我的寶地,是我的樂園。

我把朱家灣看做是自家的,不準其他的人染指,是事出有因。搞合作社之前,那就是我們家的。不是沒有小夥伴質疑,我都用拳頭給他們做了最明白的解釋。我小時候,吃惡霸強,橫行鄉里,是有名的刺頭。現在想來,並不是我體子比他們強壯,也不是力氣比他們大,而是我比他們耍得橫,不怕事,死纏爛打。他們輸,輸在心理上。

叫灣,就有水。朱家灣裡有幾眼山泉,泉水長年咕咕流淌,形成一條水量不小的水溝。在水溝邊,有一種神奇的灌木,我們叫“斑鳩爪”樹。那“斑鳩爪”樹,通常高不過三尺,枝椏互生。或許是我從沒有見到過長大的“斑鳩爪”樹。樹皮光滑,有不規則的花紋。早生的嫩芽剛剛舒展,那嫩葉散發著一股濃郁的香味。像採摘茶葉一樣,連紫紅色的莖,掐下來。放在筲箕或紗撮中,邊摻水邊用刷竹反覆鼓搗至糊狀,再用紗布濾去殘渣。將過濾的澄清的草木灰水,倒進“斑鳩爪”葉的綠色汁液裡,輕輕攪動,不一會兒,這綠色汁液就開始凝固,一盆嫩生生、綠幽幽、顫搖搖的“神豆腐”就做成了。用菜刀輕輕劃成方塊,加入涼水漂上一漂。然後,取出來,一手託著神豆腐,一手用菜刀將其劃成薄片,放在磁盤裡。撒上鹽,辣子,蒜丁,澆上點老壇酸水,一盤山野美味就誕生了。

劃成塊的“神豆腐”,擺放在白磁碟中,色澤晶瑩,宛如綠色瑪瑙。質地細膩,入口即化。帶著一種特有的草木的清香,餘味悠長。

在冰箱沒有問世之前,“神豆腐”沒辦法儲藏,通常是現做現吃。時間一長,溫度一高,凝固的“神豆腐”就逐漸地分解,最後化成一灘綠水。

“斑鳩爪”樹,除了朱家灣水溝邊長者一小片,其它地方也有。見到最多的,是在一個叫黃家溝的小河邊。這種灌木,不僅喜水,似乎和土壤也有關係。我發現,它喜歡長在一種叫“蕎粑泥”上。因為原料難得,“神豆腐”這東西,顯得比較稀罕。因為我好吃,我就特別留意能吃的這些野物兒。每年清明過後,我都要採摘幾次“斑鳩爪”葉,求娘做成神豆腐。我猜想,恐怕我的那些童年夥伴,很少有這樣的口福。根本原因,大概是這東西不能當飯,不能飽肚,淘神費力不划算。吃是一種樂趣,其實,弄吃的又何嘗不是?但前提是解決溫飽。弄吃的過程,就是一種美的創造,其樂無窮。這和寫文章一樣,像我這樣不靠寫作求生活的人,寫作從某種意義上說就是一種自娛自樂。寫作的.快樂當然不排除結果,文章能得傳播正能量,得到讀者的認同,實現其社會價值,我自然高興,但這樣的結果不是寫作者自己能夠掌控的,因此,在我看來,寫作的主要的樂趣還是在寫作的過程中。

我曾經對自己的職業理想做過幾種假設,其中之一就是做廚師。廚藝廚藝,廚是一門藝術。把普通的食材,變成色香味俱全的美味,非得“心中有丘壑”,有點藝術細胞,方能化腐朽為神奇。我有這方面的興趣,也有這方面的天賦。可惜,賤不擇業。有時候,人生沒有假設。

工作後,有一位姓方的同事,也是鄉下長大的,比我年長,是一個很聰明的人,有經濟頭腦。他是個半邊戶,家裡有田。很早就在自家的田裡種植經濟作物,像蔬菜、橘子、柚子之類。成熟後,拿去販賣,據他講比種田強。

有一次,和他閒聊,不知怎麼聊到“神豆腐”上,他對這東西也熟悉,並從中看到了商機。他想把“神豆腐”變成商品。培植過“斑鳩爪”樹,但好像因為不能解決苗圃和土壤的問題,最後還是不了了之。

現在,市面上偶爾也有“神豆腐”出售,是不是原汁原味的野物兒,不得而知。吃過幾次,但感覺好像不是那味兒。按理說,現今,要怎樣的佐料就有怎樣的佐料,味道應該比小時候的好。可能是時過境遷,口味變刁了;可能是這東西的味道,是在記憶裡不斷加工不斷豐富,被美化了;可能是這東西,摻雜了其它的東西,質地不純;可能是人工家培的,失去了山野的原味;可能是不是自己親手採摘的,不是母親做的,沒有那種勞動創造的喜悅……或許,我懷念的,是那充滿歡樂和夢幻的自由的鄉野,是哪一去不復返的兒時的溫馨歲月,是那再也無法報答的母親的深恩。

“神豆腐”,這神奇的野物兒,這日精月華的的精靈,嫩生生,綠幽幽,顫搖搖,香噴噴,爽歪歪,就這樣永遠鮮活在我春四月的記憶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