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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泡饃的散文隨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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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說關中人的飲食習慣有啥特點?最突出的莫過於泡饃了。對的,饃這種乾糧,似乎和一切東西都可以“泡”在一起,前提是能夠被饃泡的一定得是湯湯水水。

關於泡饃的散文隨筆

我到弟弟的學校玩兒,正趕上老師們吃早飯。五個老師在灶火前的空地上圍著一張矮腿桌,桌上擺著一盤素炒圓白菜。每個老師的面前放著一碗叫做“豆兒沫糊”的東西,不稀不稠的稀飯冒著熱氣。王老師拿起一個饃饃,熟練地在手裡撕來扯去,一眨眼的功夫,這個碩大的饃饃被他撕扯成若干棗兒大的塊狀物,再統統用筷子摁到沫糊中去。王老師就這樣用筷子不斷地撈起碗中的饃饃塊兒,輕車熟路地送進嘴裡,偶爾會看見他夾一口菜吃。

就這樣,其他老師都如法炮製,一人一碗這樣的泡饃吃得津津有味。一邊吃,王老師還一邊帶著自豪說:“咱們這地方人,就得吃咱們這地方的東西,肚子裡舒服。我到外地去,好傢伙,上頓下頓不離肉,吃不了幾頓就受不了。”

稀飯可以用來泡饃吃,燉菜、剩菜、菜湯等一干物品都可以泡著饃吃。我岳父來北京,吃飯的時候,他先是不動筷子幹看著,等大家把菜吃得差不多的時候,他老人家才端過剩菜盤子說:“這下該我吃了。這些菜湯不吃掉,你們也是一倒下場。正好,我牙口不好,泡饃吃撩的太。”再到後來,老人吃飯的時候乾脆就不上桌了,靜等著大家剩下菜湯他才吃飯。乾脆,做飯的時候給直接把菜和湯盛到大海碗裡,他自己樂顛顛地在一旁泡著饃饃吃得滿口餘香。

過去日子窮,誰家有個紅白喜事,等客人都走了,往往剩下不少湯湯水水的菜來,四鄰五舍鄉親們腋下夾著個碗,手裡拿著饃饃毫不客氣地來了。一大碗湯菜泡饃,隨便找個地方圪蹴下來,滋兒吧兒地吃個過癮。要是誰家剩下的湯菜少,不夠鄉親們吃,主人會覺得很過意不去,一個勁兒地道歉,好像做了啥虧心事一般。

不管咋說,有菜湯或者稀飯泡饃,就算很不錯了。要是這兩樣東西都沒有,只是一碗開水,也可以泡饃吃的。只是,味道有點辛酸而已。

關中地區往往飯菜不分,最講究和最上檔次的飯食,當屬羊肉泡饃了。當地人說起羊肉泡饃來,一律都稱作“羊肉泡”,親切得就像叫自己孩子的乳名兒。這東西據說是西域胡人發明的.簡單美食,到了西安就完善到了極致。西安人的羊肉泡,在離著它不遠的渭南,就叫做“羊肉煮饃”,為的是和當地的清湯羊肉區別開來。羊肉煮饃的饃饃是死麵餅的,筋道中夾雜著死硬,所以非得要撕成麥粒兒大小,而且一定得和羊肉湯一起燴了才能入口。這樣的碎饃塊,被稱作“蜂顙”,意思是和蜜蜂的腦袋一樣大。

渭南的羊肉泡,還有一個正式的名字叫做“水盆羊肉”,意思是盆子大的碗,盛放著羊肉和湯。水盆羊肉講究湯色清亮就像清水一樣,羊肉一定是被隨手撕成的條狀物而不是刀切的塊狀物。食客在店裡買了饃饃,店家給食客端來一隻大碗,碗裡是少許肉條。食客需要自己端著碗到視窗,讓大師傅給碗裡添滿肉湯。帶著肉的湯就算是成品了,食客可以把饃饃撕碎泡在湯裡吃,也可以邊吃饃饃邊喝湯。我因為家窮的原因,從小沒上過館子,也就不知道水盆羊肉的吃法。好容易有了機會也去吃,卻不知道添湯,而是吃一口饃饃就一塊肉乾嚼,著實鬧出了笑話。有趣的是,同樣的羊肉同樣的湯,在陝西以東的河南和山東就叫做“羊肉湯”了。這大概和宮保雞丁的名字在魯菜裡就叫做辣子雞丁一個道理。

應該說羊肉泡就是關中人的第一美食了。鄉親們之間打賭,賭注一般就是羊肉泡饃了。還有個故事,說是有個死刑犯,臨行刑之前,監獄給他買來了肉包子,他連看都不看說:“你們懂不懂規矩?拿羊肉泡饃來。”一碗水盆羊肉泡饃送上來,死刑犯狼吞虎嚥一番,然後抹了抹嘴說:“看把他的,吃美了,上路!”

除了菜湯和羊肉,還有一種東西也是用來泡饃吃的,這就是豆腐了。同樣的原因,關中人把這東西暱稱“豆腐泡。”

豆腐泡是渭南人在清末民初發明的,不知道啥原因,至今僅僅是渭南人的最愛。緊挨著渭南的華縣、蒲城、大力等地就見不到它的蹤影。有人把豆腐泡饃館開在了省城西安,結果因為大城市的人不識貨而黃了攤子。

豆腐泡饃一點也不輸羊肉泡饃的高大上,它的吃法也和羊肉泡饃大概齊。吃的時候,食客買了烤得焦黃的發麵餅子,照例撕成小塊,盛到碗裡端到大師傅跟前。大師傅接過碗來,抄起舀子,舀起一大瓢滾燙的漿水注入碗中,又把碗倒過來箅去漿水,交給另一個大師傅。另一個大師傅站在一口大缸旁邊,大缸裡是滿缸的豆腐。這種豆腐比一般豆腐嫩,比四川人吃的豆花又老一些,但是又不同於豆腐腦。熱豆腐被劈頭蓋臉澆在大海碗裡,迅速和原先放進去又被漿水“套”熱了的饃饃塊親熱擁抱,凝結成一個坨子。

這時候的豆腐泡饃還不是成品,是不能直接入口的。大海碗又被交到第三個大師傅手裡。大師傅在豆腐上撒一層香椿末兒,再澆上一勺子辣椒油,才算大功告成。再看這碗豆腐泡饃,白嫩的豆腐,碧綠的香椿,豔紅的辣椒油,熱氣騰騰,香氣四溢,接下來就該人歡馬叫了。

我以前回老家吃豆腐泡饃,一定去老城邊上崔姓老闆的店面,理由是渭南縣誌記載,豆腐泡饃由崔姓人發明。後來,我同學呂建定推薦說,故市的豆腐泡饃一點兒也不比城裡差,路程近些,叫我得空去嚐嚐。

得了空,我就去故市鎮吃豆腐泡饃。排隊交錢,買饃領碗,一切如常。和一般食客不同的是,我受到了老闆娘的特殊照顧。別人都是自己到視窗前邊端自己的飯,老闆娘卻親自端著豆腐泡送到我跟前。我剛拿起勺子要吃,老闆娘在一旁提醒說:“千萬不能攪和,就這樣吃。”

時隔一年多,我再去這家豆腐泡饃店,老闆娘依然親自端了海碗送到我面前,依然極為認真地提醒我:“千萬別攪和,就這樣吃。”

第三次去這家店吃豆腐泡,老闆娘還是如法炮製。我有點不自然了說:“我兩年間來過你這裡三次了,也算老客了。你用不著每次都提醒我。”

老闆娘嘿嘿笑著說:“你第二次來我就認得你了。可是,你每次吃,都不得要領。為啥這樣說哩?人家吃完飯的碗,都是乾乾淨淨的。唯獨你,總剩下一些豆腐在碗底。一定是你忘了我的提醒,一邊吃一邊攪和。你一攪和,就把饃饃翻到上面來了,剩下的豆腐才是最好吃的。你這樣吃飯,可惜了豆腐不說,味道還不好。味道不好了,你就會給別人說,這不相當於砸了我的牌子嗎?這一回,我看著你吃,你吃完了我再走開。就這樣吃,不要攪和。”

我覺得這個老闆娘,比起魯迅筆下的“豆腐西施”好看多了。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