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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京劇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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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代中葉以來,崑曲作為雅部正音,屢屢遭受弋陽腔、秦腔等諸多地方戲(花部)的挑戰。北京這個大舞臺,一時間南腔北調,諸音爭鳴。

關於京劇的故事

花雅之爭是一場漫長的車輪戰,最終結束這場戰役的並非哪一個戲種,而是多個戲種通力合作的結果。

乾隆五十五年,揚州“三慶”班進京為乾隆皇帝賀壽。之後的數年裡,四大徽班雲集京城,風靡一時。自元代開始,北京就是北方的戲曲中心。這片土地能夠包容一切,又能改造一切。徽班進京以後,京城裡的陝西、湖北等地伶人紛紛加入徽班。秦腔的沉著蒼茫與楚調的奇譎浪漫,都為之注入了新的腔調。

此後,在幾代藝人的融匯演繹之下,徽調逐漸脫胎換骨,蛻變成一個獨立的新戲種。她在北京這個大熔爐中嬗變而定型,因此被稱為京劇。

  同光十三絕

道光二十年以後,京劇從最初的懵懂模樣,漸漸成長起來。其時,唱腔板式逐步成形,“三鼎甲”出世,班社、舞臺和演出形式都有了迥異於前人的特點,風格初興。

然而,以之為起點,京劇也才不過160年的歷史。相較於崑曲的六百多年曆史,京劇還是太過年輕。不過,正如花部後來居上,雅聲不作。說到底,這還是大眾眼光的博弈。

京劇脫胎自花部亂彈,本就是通俗的民間文化,不愁沒有人氣。在滿清貴族的抬舉之下,更是盛極一時。那時候,從鄉間的草臺子,到城市裡的戲館茶園,甚至深入內廷後宮,處處皆能聽到皮黃之音。

然而,彼時的京劇終究是民間趣味,藝術性到底是欠缺的。好在京戲正處於方興未艾之際,聲腔體系又靈活可變,為表演者留下了很大的發揮空間,因此伶人們可以多尋出路,自立門派。

從“同光十三絕”,到前後“三鼎甲”,再到“四大名旦”。那是一個盛產名角兒的時代,派系林立。藝術家們苦心研究聲腔和表演藝術,用功程度不下於崑曲的水磨工夫。他們的不懈研究,最終讓京劇成為一項雅俗共賞的藝術。

  譚鑫培

比如說,譚鑫培旁搜博採,集取眾家之長,最終自成一格,空前絕後。而在學戲這方面,餘叔巖更是下足了苦心。他傾慕譚鑫培的技藝,便常常約好友在臺下看譚的戲,讓大家記住聲腔、臺詞、身段等,事後再悉心琢磨。他雖然常常謙稱自己是學譚,卻並不死搬硬套。他在譚的基礎上根據自身條件加以改良,只取其可學之處,最終形成了獨到的唱腔,被譽為“餘派”。

梅蘭芳少年時有輕微的近視,據說是“眼皮下垂,迎風流淚”。為了練出精神明秀的眼神,他養了一群鴿子,每日定時開籠放飛,目光隨著飛鴿而去。常年以往,終於練就一雙明目,如秋水含波。

  情滿於山,意溢於海

文人的涉足,總會讓原先屬於大眾的喜好“變味兒”。 崑曲的雅化,最終導致演創分離,成為文人言志的寄託之作,晦澀深奧,常人很難看懂,更不用說是聽了。因而漸漸地脫離大眾趣味,從舞臺走向案頭。

然而,若沒有文人的扶持,大眾文化永遠都是粗陋模樣,難上臺面。所幸的是,京劇的雅化並未步前人後塵。京劇的大幸,便是遇上了一個開放的時代。

民國文人們,是新式的文人,卻也照樣熱愛京劇。新文化運動中,胡適曾大罵京劇,將之稱為“男人的乳房”,還開除過戲迷學生。可私下裡,他卻也是個戲迷。梅蘭芳去美國演出,就得到了他的很多指點。北京人老舍則是熱情票友,不僅創作和改編京劇劇本,還能自己唱兩嗓子。

不過,當時的京劇中確有俗陋之處,一些演員為了迎合觀眾的趣味,甚至刻意朝猥褻處演。文人對於京戲的關照,讓她進一步雅化,走向雅俗共賞的巔峰。

電影《梅蘭芳》中,邱如白被濃墨描繪,塑造成了一個經紀人形象。然而,其原型齊如山先生,卻是一個十足的文人。齊如山早年留學歐洲,在那裡見識到了西方戲劇,被其中蘊含的力量所震撼。回國後,他對京戲的種種都有不滿。

梅蘭芳十幾歲時大紅,齊如山在臺下看,並未覺得很好,只覺梅的天賦罕見。於是,他寫長信提點,如《汾河灣》一戲,柳迎春入窯之後便揹著身休息,只有薛仁貴在唱,這與故事環境極其不符。於是,齊如山建議梅蘭芳在其中加入身段,以姿態演繹出久別重逢的心情,並與薛的唱詞相呼應。

  齊如山的戲劇著作

之後,他又為梅蘭芳寫戲,創作出了《天女散花》、《霸王別姬》等經典戲目,每個都經過了千錘百煉,高雅清潔,情致纏綿。他還曾讓梅蘭芳從崑曲裡偷師,學習其身段。齊如山的雅化,不是讓京劇成為文學,而是讓它更加豐盈飽滿,將戲的意味發揮到極致。而這些小細節,都讓梅蘭芳的技藝日臻完美,修到從容自在禪。

詩人羅癭公亦是戲痴。他本是梅蘭芳的擁躉,在遇上程硯秋之後,覺得程的身段嗓音別有風致,能夠突破梅的完美境界,自成一番氣象。於是羅癭公便幫助他出師脫籍,教他詩畫書法,又讓他學藝於通天教主王瑤卿。在王的指導下,程硯秋終於獨創出一種幽咽如泣的唱腔,婉轉清峻,似斷還續。從此,世間有人可與梅蘭芳一爭高下。

民國的那些名角兒們,與文人交遊甚深,不僅在戲曲修為上深受點撥,文化底蘊也得到了很大的薰陶。

荀慧生熱衷於繪畫,去上海演出時特地拜訪吳昌碩,問畫於他。而吳恰好又是戲迷,不僅耐心提點荀慧生,還將之收入門下,從此師徒相稱。吳昌碩曾為荀慧生題詞:“香可留,色即空,佛說如是聞天風”。

登山則情滿於山,觀海則意溢於海。這些文人對於角兒的影響,與其說是經紀人,不如說是藝術教父。他們對於京劇的改良不只是戲曲本身,更由此催生出一批名角兒,他們褪去了伶人的單薄形象,成為真正的藝術家,也因此悟到了人生如戲、戲如人生的極致境界。

  中國式美學

京劇被稱為“國粹”,實至名歸。它與國畫、書法一類,最能代表中國式的審美哲學。

京劇歌舞並重,講究傳神寫意。人物的`唸白中有音樂的韻味,念著念著,自然地轉而成歌。演員的動作裡有舞的姿態,行步時是舞,掩面時是舞,一切身段,皆是舞蹈。在那些歌與舞之中,她訴說著跌宕、疏狂、華麗、昂揚,時而驚心動魄,時而悽迷悲涼。

京劇的一切組織都是美術化的。比如說每齣戲的故事不一樣,行頭卻相差無幾,大多是以明代衣冠為基礎加以改制,不受年代、季節的約束。然而,這一套穿戴,卻又自有規矩。雲肩褶子,箭衣蟒袍,何時該穿什麼衣服,什麼樣的人物對應什麼樣的服色,絲毫不得錯亂。

其用意便是將行頭符號化,用來暗示人物的性格,與周遭環境相呼應。同樣是旦角兒,花旦多是開朗的妙齡女子,常著短衣,顯得爛漫伶俐,如《游龍戲鳳》中的李鳳姐;而青衣則端莊穩重,性情貞烈,常著黑色褶子,如《三擊掌》中的王寶釧。臉譜是京劇裡最直觀的符號,紅臉是赤膽忠心,藍臉是智勇桀驁,黑臉則是粗直耿介。

大音希聲,大象無形。京劇的美術化,與現實離得很遠,一如國畫和書法,凡事不求寫實,只取一個意,一個符號,誇張卻自然。

比如說,京劇裡的玉帶,與實物相去甚遠,寬鬆地懸於腰間,演員往往要拿手去託,走起路來更顯氣勢。水袖則是誇張了的衣袖,有舞衣的意思,取的是“長袖善舞”之意。程硯秋的水袖功是從太極裡悟出的,十分耐人尋味。

而京劇裡的大部分動作都是虛擬的,過河,騎馬,撲蝶,行舟......不管是浩蕩山河,還是幽怨深閨,全憑伶人的演繹。空間和時間的界限在此泯滅,尺寸之間,乃是天地。

對於觀者來說,京戲與電影不同,吸引人的並不是其中情節。看戲的過程更像是看書或者賞畫,她的每一個姿態都經得起琢磨,每一句腔調都讓人回味無窮。

悲涼千里道,悽斷百年身。京戲是蒼涼的華章,只有過去,不見未來。她十分誇張,又極其自然。那如絲似縷的曲調,像是從中國血液裡生出的枝蔓,牽扯出一個意境,包裹著人們的軀體和靈魂,欲說還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