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賞析我的父親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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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日子,我並沒有給父親打去一個電話,而此刻他一定頂著熾熱的陽光在田裡,費力地剷除一棵棵雜亂的荒草,這件事他做了已經五十幾年。

賞析我的父親散文

曾經的潛意識裡,我一直想主導父親的思維,想用我的舉動來影響他的思考方式。因為父親所做的一切,在我看來是那麼的叫人難於理解。

他一直是個壞脾氣的人。

記憶裡的父親只喜歡別人家的小孩,他會沒來由地將和我一起玩耍的孩子舉起來,逗引他們的驚叫和大笑,而對於我們姊妹三個,父親的笑臉卻是奢侈的。我常常在父親舉起別人家的小孩時也跟著笑著,但我的笑裡,卻有著不被人發覺的悲哀的成分,甚至,我更覺得自己是個拾荒的小孩,撿拾別人指縫間溜出來的一點點快樂

其實父親打我的時候並不多,即使打也不是那種沒頭沒腦的打,他的打僅限於用他強有力的腳捲過我的屁股,然後在我抽抽噎噎的哭聲裡,將我趕出他的視線。我對於他的怕,更多源於他的嚴肅和他與母親之間的戰爭。

在我看來父親和母親之間永遠存在分歧。在父親那裡,似乎母親的所有決斷都是沒有道理的,所以他們經常爭吵,父親說不過母親的時候,他就會隨手拿起身邊的傢什砸向母親,甚至有一次,姐姐為了擋開砸向母親的盤子,手臂竟然被盤子生生地砍出一條血淋淋的口子。母親的哭泣和父親的嘆息,是我童年夜裡深重得抹不開的色彩。姐姐經常告誡我說:不許哭!我知道如果哭了,他們一定會因為我的渲染,而將戰爭推向高潮。我們裝作若無其事地勸解母親,然後在熄了燈的夜裡,將被子矇頭,吞嚥自己的淚水,不時地,姐姐會把手伸進我的被子,輕輕地掐我,叫我掩飾自己的哭泣。我們也會在突然間醒來的夜裡,尋找沒有睡在身邊的母親,害怕僅僅是一場睡夢的疏忽,就將悲傷的母親丟失在暗夜裡。所以每次他們吵完,我們姊妹三個都要輪流看護我的母親,至深夜,至不知不覺的睏覺裡。因了這些,我對於父親的感情總是不能夠單純地以愛言之,我常常覺得他是我童年陰影的締造者。也因為這樣的缺失,我一直是個缺少自信和陽光心態的人。

後來,我選擇了一個離家幾千裡之外的學校讀書,很少有人知道,我只是為了逃避家庭。那些年我只有寒暑假回家,而每次我興沖沖地推開家門,父親總是淡淡的',甚至不直視我一眼,在我的呼喚聲裡,他也僅僅是簡單地“嗯”算是應聲,我的心常常因此疼痛起來。有一年暑假離家,因為幾年接連的大旱,家裡生活捉襟見肘,臨走時,我的兜裡只有媽媽臨時借來的二百元錢,而父親一直倒在炕上,似乎睡得很熟,我頭也不回地從家裡走出去,我覺得我已經習慣了他的漠視。到校不久,接到家裡的來信,信仍是母親寫的,就像我寫信也只寫給媽媽一樣,她告訴,在我走出院門的那一刻,父親竟然躺在那裡哭出了聲。這是我不曾想到的父親,捧著信,我倒在寢室的床上,為父親也為自己流淚了。

或許直到那天我才發覺我似乎並不完全懂我的父親,那個我眼裡壞脾氣的父親!

再後來就是放假回家,看見家裡能裝照片的地方都放著我的照片。我取笑母親,說是不是家裡在辦我個人的影展啊,母親望著我:是你爸爸,在你走後將你留在家裡的所有照片都找了出來,擺放在所有能放上照片的地方。至此,我明白了父親——他並不像他表現的那樣淡漠,他僅僅是羞於表達對於子女的愛,在他粗線條的內心世界裡,其實也有著被人忽略的細膩的情感經絡。

父親的白髮在不知不覺間漫過鬢角額頭了,而這時我也已經為人妻為人母。不養兒不知父母恩,在我成為母親之後,我終於理解了父親。所以每次回家我會主動和父親談話,說些他感興趣的話題,甚至會談到童年時對他的看法。此時的父親,往往憨憨地一笑,扯過別的話題。父親愛喝酒,每次回家,在飯桌上,他都會多拿一個酒杯給我:陪老爹喝點。他笑著說,像是再也尋不到一個更好的和我拉近距離的方式了,而我即使因為病痛戒了酒了,也不會拒絕父親的邀請,常常在母親的嗔怪裡,倒上白酒陪著我已經白髮蒼蒼的父親喝上一杯。

父親的變化,是最先從母親的嘴裡聽來的。母親來電話說,大概她是要死了,這話一出口將我駭個半死,母親接著笑著說:“我沒有生病,只是你的父親變了個人似的,連早飯都替我做了,常常把家裡的活都搶著幹完了,我這勞碌的人,享上這福分,是不是該死了……”至此,我再回家,看到父親果然是幫著母親將家務料理得井井有條,我想這也是我的父親,一個在生活裡逐漸成長起來的父親,歲月除去他性格的鋒芒,將一個閒適的,開朗的老人送給我,他仍是我的父親。此時的父親,會因為孫女的病痛而毫不掩飾地流淚,這是一個老去的父親,也是生活還原給我的一個真實的父親。

這樣的日子,我沒有打電話給父親,不是因為我還像小的時候一樣懼怕他,而是因為我完全繼承了他的羞於表達的個性,我牽掛他,從姐姐或者媽媽那裡打聽他的訊息,然後,在我呆在他身邊的時候,默默地端上一盆溫熱的洗腳水給他,內心裡,希望,這一盆水,能洗淨父親生命裡的勞頓和掙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