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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屋後面,刻在記憶中的兩棵樹抒情散文

文學 閱讀(2.18W)

老屋的後面有兩棵樹,一棵是棠梨樹,一棵是杏樹;是兒時見過最大的兩棵果樹,當然長大後所見到很多同類的果樹,大多也沒有這兩棵樹那麼高大、粗壯。

老屋後面,刻在記憶中的兩棵樹抒情散文

至於這兩棵樹是自然而生的還是人工栽植的,我就不很清楚了;反正,自打我記事兒起,它們就已經那麼高大、那麼粗壯了;至於我對這兩棵樹的所謂的關注,其實更多的是對脆甜棠梨和酸甜杏子的關注罷了。

從直覺上判斷,那棵棠梨樹是該早於那棵杏樹落戶我們家的;當時那棵棠梨樹,我用手臂合抱不住;那棵杏樹呢,倒是可以合抱過來;當然,這僅僅是我一廂情願的猜度而已;至於梨樹與杏樹同期生長的速度是不是一樣快,這是生物學研究的範疇,至今我也不得而知。

還是先說說那棵棠梨樹吧。我印象最深的是,這棵樹的樹幹又粗又直又長;樹冠上最低的部分,與地面的距離至少也有一米八左右;這樹長得相當茂盛,春季裡,那綴滿樹冠潔白的花朵,遠遠望去,宛如銀白色碩大的傘面,醒目在你的視野之中,那景象非常壯觀,令心靈感受到一種純粹的淨化和洗禮。儘管小時候並沒有更多的詞彙來形容當時的感受,但現在能重溫清晰的記憶,且這樣來表述,心裡還是算比較欣慰的。 繁花落盡的時候,地面上飄落了一場厚實的“雪”,那是場不死的“雪”;而“雪”的精魂,已化作了青澀的果實,精神抖擻地高掛在枝杈上,沐雨臨風地生長著。

相信在孩子簡單又樸素的內心世界裡,最大的渴望就是緊盯著那些青澀的果子一點點長大,然後成為脆甜可口的幸福。時間一天天過去,夢便一直這樣延續著;直到那一天,高遠的天空下黃綠交錯的葉子間,近似橢圓型、褐黃色的山楂般大小的果實掛滿了枝頭;無論遠聞,還是近嗅,到處都瀰漫著甜絲絲、香噴噴的氣味,那氣味誘惑又沁人心脾……

每當這個時候,奶奶的一句“這棠梨好了”,總讓“小尾巴”的我欣喜不已。奶奶呢,則是操起一根細長的木棍子,踮起一雙小腳,朝著樹上一棍子一棍子抽去,我呢,則是在地面上鋪開一塊塑料布,那打下的棠梨便噼裡啪啦地雨點般落下來;在我看來,奶奶是很講究抽打技術的,輕重緩急拿捏得相當好,抽打的位置把握得也準確;因為棍子抽打力度小了,棠梨就會頑固的還掛在枝頭上;力度大了呢,會打折樹枝或者把棠梨打的遍體鱗傷。可是奶奶抽打下來的棠梨,一個個囫圇著呢,沒有一點傷痕。

待收拾好落下來的棠梨後,奶奶總是喜歡坐在一邊,微笑著看我狼吞虎嚥的吃相,並一再叮囑:慢點吃,別急!有的是呢那棠梨啊,真是好吃!皮薄肉脆,咬一口滿是甜甜的水兒,還有一股別緻的香味兒;那是一直流到心底的甜香,至今都還忘不掉。

對於那些掛在高處,奶奶的長棍子也抽打不到的棠梨,便交給猴子般的老叔來解決了;個頭不高的老叔爬樹技術堪稱一流;脫下鞋子,抱住樹幹,兩隻腳就那麼隨著兩隻相攏的手臂移動,向上一縱一縱地,三下五除二就爬了上去;那乾淨利落的身手,讓站在樹下仰望的我好生羨慕。只見他胸前掛著一個大兜子,一會兒將這個枝頭的棠梨擼下來,裝進大兜子,一會兒又爬到另一個枝杈上再擼一通,看得我目瞪口呆;待大兜子裝滿了,他又跟猴子一樣的遛下了樹幹。

一大兜子囫圇個的棠梨照樣也被我享用了。小孩嘴饞又貪心,再加上奶奶老是由著性子的寵著;棠梨吃多了,也就出問題了。晚上肚子裡難受,折騰過來再折騰過去,說什麼都睡不著;熬到終於睡踏實了又尿了床。自然少不得母親的一通埋怨和斥責。可是,孩子的特色就是記吃不記打,第二天照吃不誤,沒辦法,好吃嘛。

奶奶這個人熱情好客在關屯是出了名的,每當棠梨熟了的時候,如若山下的鄰里們來做客,奶奶總會拿起那根細長的木棍子,在梨樹上抽打幾下,一陣“梨雨”後,滿盆的棠梨端在鄰人面前;吃完了,還要給人家拿一些回去,說是給家裡的孩子們吃一吃。奶奶這麼做,讓我心生不滿;把棠梨都給了別人,自己就沒得吃了。面對我的埋怨,奶奶只來那麼一句“好東西不能都自己吃”,就把我打發了;當時我是無奈的,但是後來我逐漸意識到了奶奶這句話的含義;至少,我們家的棠梨從來沒被誰偷過。

至於那棵杏子樹嘛,就有些其貌不揚了,比棠梨樹要矮上差不多一半的樣子,樹身也不直溜,是那種典型的歪脖子。一般的樹都是朝陽的那一面茂盛蔥蘢,而這棵杏樹卻很怪,它歪向西面,樹冠也是向西傾斜,而面西的樹冠依然很茂盛,初夏之後,樹冠上掛滿了金黃的杏子,把枝頭壓得很低很低,奶奶踮起小腳就可以摘到枝頭上的杏子,我搬來一個小板凳踩上去也可以摘到。

那杏子個頭絕對不亞於杏梅,口感也相當好;肉質在嘴裡,讓你感覺到一種柔軟的親切,尤其那淡淡的酸味兒裡夾雜著一絲絲的甜,真是既爽口又爽心。

每到杏子熟了的時節,兩個姐姐總是捷足先登,她們的個頭加上板凳的高度,還有那難看的吃相,惹得我又氣又急——用現在的話來說:那可真是羨慕嫉妒恨啊!只不過她們還是忌憚奶奶的招呼:“給大寶分點兒,別光顧著自己吃!”,這時候她們兩個才會極不情願地“施捨”幾個杏子給我,但免不了還責備我幾句;看到我在姐姐面前委屈的樣子,奶奶不高興了,索性趕走了她們兩個,然後也站在凳子上給我摘下來一些,看著我吃夠了才算了事兒。

樹上的杏子越來越少的時候,奶奶叮囑兩個姐姐不要再去摘了,剩下留給我吃;我很開心,在奶奶那裡我總會受到優待的;她們兩個這時候倒是對我的得意也生出嫉妒來,經常在我面前說奶奶偏心眼,還說要給我“小鞋穿”(就是找我的麻煩);我不怕,我有奶奶當靠山啊;沒辦法啊,奶奶慣著我呢。

每當春天泥土完全從酣睡裡甦醒過來的.時候,奶奶總是顛著那一雙小腳,用廢水桶或者土籃子,從豬圈或者廁所裡取出足量的糞水,然後在棠梨樹根部用鐵鍬挖出一圈淺淺的坑來,說是給樹“餵食”。哈,聽說給小孩子餵飯,還沒聽說給樹餵食呢。奶奶見我好奇,就簡單地說小孩兒天天餵飯才能一點點長大啊,樹要多結果子,也要給它餵食啊。哦,我似懂非懂地點點頭,也幫著奶奶忙活起來……

可是總見奶奶給棠梨樹餵食,卻極少看見她給那棵杏樹餵食;問奶奶緣由,奶奶一臉不屑地說那棵歪脖子杏樹,就那樣吧,樣子也不好看如何如何;可是,畢竟那棵杏樹也給了我們夏季爽口的美味兒啊,怎麼會有不一樣的待遇呢?就是因為它的“長相”難看嗎?在我一再的堅持下,奶奶勉強地給杏樹餵了不多的“食”。我為那棵杏樹遭到不公平的待遇委屈而鳴不平,可是我拗不過奶奶,也只好那樣了。每當夏季吃杏子的時候,我看著杏樹發呆,再想想奶奶的做法,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滋味湧上心頭。

日子就那麼一天天過去,兩棵樹就那樣安靜地開著花、結著果;可是,就在奶奶去世後的第二個夏天,夜裡,好大一陣子的電閃雷鳴後,那棵棠梨樹被霹靂攔腰劈斷;一早起來,我看見了碩大的樹冠躺在地上,還有那些枝頭上青澀的果子也散落一地。見狀,我心裡十分難過,我再也吃不到脆甜的棠梨了,那些脆甜是隻能屬於這個夏天之前的甜美記憶了。

那棵杏樹呢,那年夏季裡也只掛了稀疏的果子,很快就被我和姐姐們“消滅”了。在秋天還沒來的時候,它的葉子竟然開始打蔫,隨後就乾枯了。母親說杏樹是遭受了一種專門吸食樹身營養的蟲子的襲擊,這種蟲子啃食樹身,在樹身鑽了無數個洞,產卵、生子,榨取樹的營養和水分,最後樹就枯萎了。我自然痛恨那些蟲子,卻也無奈這樣的結局。

曾經帶給我無限快樂和美味兒的兩棵樹,竟先後遭此厄運,可以說結局悲慘,沒能壽終正寢,這也是它們的命運吧;至今想來,記憶中的這兩棵樹能留下的也只是美好和哀婉;也許就夠了;還能奢求什麼呢?

想起魯迅在小說《社戲》裡有這樣一句話:從此再也沒有看到過那夜似的好戲,吃到那夜似的好豆……就現在的我而言,再也不會有那樣脆甜的棠梨和微酸柔軟的杏子打動我的味覺;那些脆甜和微酸絲甜的感覺,不會再來;它只歸屬於童年的美好,只歸屬於心靈美好抑或傷感的沉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