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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的馬燈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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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的城市,被霓虹燈妝點得更加嫵媚。每當我徜徉在燦若繁星的街頭,便油然地想起了童年光陰裡父親那盞馬燈。那一幕幕馬燈的故事,彷彿如一幅幅畫面始終飄蕩在眼前。

父親的馬燈散文

小小的馬燈,在上世紀六七十年代農村尚未通電時,可發揮著不小的作用呢。它是農家生活中一件不可或缺的移動照明用具。父親喜歡它,或許是因為這東西經濟實惠,長久耐用吧。從外觀上看,馬燈結構貌似簡單。燈底有個如倒扣著碗狀的圓形油箱,可容納五百毫升煤油。油箱上方有個酒瓶口大小的油嘴和一根不太起眼的小小旋鈕,是分別用來上煤油和調節燈光大小之用。油箱上口設有兩根打衣針粗細的環形鋼絲,其職責是拱衛著那脆弱的玻璃燈罩。燈罩上口被一塊似香粉盒蓋的鐵圈釦住。這鐵圈除了能上下活動,四周留有多個通氣孔,圈頂中點有個可容得下一根中指出入的拉環,那是方便擦拭或調換燈罩之用。最顯眼的還是那連線油箱與提手的“冂”形外框架子。這“鐵架子”,看上去挺威武,其實也只是徒有空心鐵皮的外表而已。

父親每當夜晚出門,總是離不了這盞馬燈。夏日,暴雨連連,村前那口古老的崗塘洩洪口懸掛著一丈多長的瀑布。夜裡,父親便悄悄地點亮小馬燈,穿上蓑衣,帶著網具,披著電閃雷鳴,摸到轟鳴的洩洪口,佈下圍網。此時,那些憋得正慌的魚兒,都想趁著老天下雨的時機,搭上洩洪的“便車”,爭著逃離久居的村塘。當我還在似夢非夢時,就隱隱地聽到堂房中傳來魚兒撥弄出的“啪,啪啪”的嬉鬧聲。我眨巴著惺忪的睡眼,吃驚地看到地上兩個澡盆中擠滿著盡是兩寸長的鯽魚和彎鉤釘兒。這一夜,父親徹夜未眠!天亮,雨住了,父親留下一點賣不上價的小魚家裡食用,而那些上色魚都挑到街頭集市變現,換回一些生活用品。

小時候的我,沒少淘氣,給父親添了不少累。我家老屋後西邊有棵保溫瓶粗的`兩丈高桑果樹,樹主是一位五保老人。她男人走得早,兩個女兒也不到婚嫁年齡就送出去。解放前後,受族人照顧,讓她看管“田間公亨堂(即明末清初,著名詩人和大文家錢澄之的家廟,也稱作‘錢家五房亨堂’)”,大人們背後都習慣地稱她“亨堂二孃”。我們這些晚輩,一個個親熱地喊她“二奶”。每年桑葚成熟季節,我們如一個個嘴饞的潑猴,蹭的幾下,便藏進了濃密的桑樹蔭裡,與那些貪嘴的白頭翁鳥爭搶著樹上的美味。慈眉善目的亨堂二奶見了,便在樹下柔聲細語地叮囑著我們:“伢勒,小心點,可別掉下來著!”我們三天兩頭地爬上爬下慣了,哪裡還聽得進這些忠告?只顧在樹上任性嬉鬧。突然,一同伴驚呼我脖子上有隻毛毛蟲。情急之中,我慌手慌腳,身子一歪,掉落下來。幸好被樹下一座不大柴垛擋了一下,再從柴垛滾落到地面。人並無大礙,只是左胳膊肘關節脫臼。天快擦黑時,父親從生產隊收工回來,顧不上歇息,提著馬燈,徒步去十幾裡外的九龍山莊一許姓老郎中家請醫抓藥。老郎中年事已高,當晚不便上山採藥,也不便出診,只是向父親交待:用陳年茅草屋上面蓋的稻草燒灰,以桐油調拌成藥膏敷貼在脫臼處。夜裡,父親到家時,手裡的馬燈沒有了一絲光亮,或許因來不及帶傘被雨水澆滅,渾身上下淋溼得沒有一根幹紗。在那缺醫少藥的年代,本是一起很小的外傷,也並不難處理,但最終還是在我的胳膊上留下了不該留下的後遺症!也正是這個後遺症,才使我有了刻骨銘心的教訓,更使我忘不掉父親在那個月黑風高的雨夜,孤身奔走在幾十裡崇山峻嶺間的場景。

每當開學的前夕,也是父親最糾結的日子。他必須在規定的時間內,籌足我們幾個人的學費。唯一的辦法,就是無奈地挑著下鍋米,乘小輪到江南貴池集市上去變賣。那時候,大米價賤,每斤也只有三毛錢左右。每次出門,他都是在下半夜雞叫時動身。黑夜裡,陪伴他的唯有那盞昏暗的小馬燈。

六十年代的冬天,那才是真正意義上的冬天。那時候,人們並不知道有”暖冬”這一說。儘管一日三餐食物難以保障,可是辦法總比困難多!隆冬的下半夜,我常在夢中被父親叫起。他讓我提著魚籠子,跟在他身後,撿拾著用“蝦探”(一種簡易漁具)捕獲到的小魚小蝦。夜裡,一彎冷月遙掛在天際,散發著陣陣寒光,壩埂上的枯草頂著晶瑩剔透的冰霜,踩在上面,發出“咯吱,咯吱”的響聲。父親就著昏黃的馬燈光,在三四米寬的溝渠裡不斷地重複著那“推、收、倒”特定的捕撈動作。我一手拎著魚籠,一手不停地在打撈上來的腐爛水草堆中,翻撿起裹著冰冷泥水的魚蝦。天還未放亮,魚籠已滿得裝不下,父親才肯帶我踏著馬燈照耀的路回家……

時光,可以改變山川河流,也可以改變人的容顏,卻改變不了人的情懷。如今,父親已逝去多年,他的形象卻透過馬燈歲月的浸染而日益鮮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