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光謝了，手機螢幕還發著光，“夜裡有風，風裡有夢，我擁有什麼;雲跟風說，風跟我說，我對誰說……"《你是我胸口永遠的痛》在冷夜流淌著，《旺角卡門》的情節還在心裡燃著。小時候CD里港式老歌的味道，如風在頭腦裡盤旋，捲回那個時候的香港。阿杰最後倒下睜著的眼睛裡還流轉著未熄滅的光影。這首歌適合在夜裡和風躺著看窗外的燈火。上世紀香港的繁華與混亂也如雲般流轉過去了。因為成長在這樣平靜的環境裡，我的一點點嚮往竟藏在這種不安的繁華里。於是它的亂便在我心裡成了一種傳奇。
上個世紀80年代香港的亂象自不必說，像旺角這樣魚龍混雜的地方盤著很多的幫派、地頭蛇、混混，藏著打架鬥毆、賭博、高利貸、毒品交易這樣的勾當。但九龍繁華風光就好啊，這樣的城市自然是要撩撥少年的心的。這裡便是他們的江湖。
大哥大
劉德華飾演的阿杰是最不像樣的大哥大：早上裹著被子一身起床氣，還是一個帥小夥呢(那時的劉德華可真是帥啊，難怪是大眾情人)。但他又是最大哥大的：可以是一個細心的表哥，可以是最照顧兄弟的哥哥，可以是最多情的男朋友。14歲就出來混的他，早已知道在這條道上是沒有好下場的，只有回到鄉下才是最好的歸宿。遇見那個突然冒出來的像清水一般的表妹讓他眼裡多了溫柔，臉上泛起笑容來。但肩負的義氣卻讓他一次次為蒼蠅赴湯蹈火，這時候的他成了殺人惡魔，夜色光將他的面孔劈成兩樣，一半明，一半暗。在王家衛的鏡頭下，暴力場面被一種暗色調處理掉，暗示著一場驚心動魄的混戰的開始。黑夜裡進行的殺戮是迅猛殘暴的，這裡籠罩著的是他心內之火，而這樣的色調或許能消化掉這血光之災。那究竟是為什麼呢，阿杰一次次選擇了兄弟?或許是在蒼蠅身上他看見了以前的自己，拯救他就是在拯救過去的自己，就能和過去一刀兩斷。阿杰一定是等料理完一切後，回到鄉村，那裡有他的阿娥，那裡有他最後的清水。我還能想起那個穿著白色T恤的年輕人，在對那個清瘦的女孩說：我想告訴你，我找到那隻杯子了。他本來就是個少年啊!
“蒼蠅”撲火
大哥大後面一定跟隨著像蒼蠅這樣微不足道的小混混標配。張學友飾演的蒼蠅如此，被人羞辱，渴望一戰成名，圓了他的大哥夢。憑著被吹起的滿腔血氣，仗著血肉之身闖蕩，耍著無賴混混的伎倆，不知天高地厚。但他的`骨子裡是很有自尊的。他的自尊就是這樣被激起來的：為了自己不被別人羞辱，為了一再為自己冒險的大哥大阿杰，為了不讓弟弟被丈母孃一家看輕，或許還有鄉里那個家中他不承認的爸爸。這裡是他的血氣來源，但終究是逞一時之氣。氣不實，等到氣血上升到頭頂，衝昏了頭腦，他的夢也就盡了。大哥大阿杰一直清醒地告訴他身為混混的事實：回去吧，那裡才是歸宿。阿杰對他的一次次拯救在他看來或許就是對自己的一次次的諷刺：自己是那麼的弱小。自尊是他堅強外殼，義氣則是柔軟核心。阿杰對他的義氣越重，他的自尊心就越盛。他要的只是那衝破頭蓋骨的熱血，來做一次飛蛾撲火，蒼蠅也要飛得高。而他的成名就是他的死期，奮身一搏也在所不惜，因為蒼蠅就想要這一次啊。“我蒼蠅寧願做一日的英雄，也不願意做一輩子的狗熊。”
等待的杯子
張曼玉演的表妹阿娥，是一泉清水。那時的張曼玉還沒有《花樣年華》裡那麼幹瘦，圓潤的臉龐，明亮的眸子，潔白的牙齒，笑起來嘴角上揚，落寞時又沉下眼波，少女感十足。或許遇上這樣個既火熱又冰冷的表哥，讓她安靜的心有了波瀾。這樣的女孩也是有故事的，會吸菸肺不好，在朋友鄭伯的餐廳打工。但當她抬起那楚楚可憐的眼睛，怎不惹人憐愛啊?這也是阿杰心裡的一泉清水。王家衛的文藝都在阿杰和阿娥的愛情裡面流淌：我藏起最後一個瓶子讓你來找我，叮囑在當面時沉默卻在呼機大哥大里氾濫，不知是否是永別的公交分別，電話亭裡的激情熱吻。浪子的愛情就像潮水時時刻刻充滿變數但阿娥清水般的愛情永遠只有等待，就從那個等待的杯子開始。 astears go by ，是阿娥的淚嗎?
從鄉村到城市的“卡門”
故事的一開頭，阿杰收到的四姨媽的電話，四姨媽的口音是內地的，我猜測阿杰或許也是從內地來到香港打拼的。就算不是，那他一定是鄉村少年這一點一定沒錯。蒼蠅也是。這個繁華的香港曾是多少想要逃離鄉村的人的夢啊。當時一直奇怪影片的《旺角卡門》的“卡門”是怎麼回事。歌劇《卡門》裡的卡門一個從鄉村到城市的美麗倔強的吉普賽女郎。或許《旺角卡門》就是鄉村野孩子在城市裡的混混史，在王家衛眼裡他們並不都是隻知打打殺殺的混賬小子，他們身上有有對鄉村的叛逆，對城市的夢，有像吉普賽人那樣流浪的氣質和激情的追求。而繁華終究是一場浮雲啊，電影裡兩次出現了窗戶上映著雲和雲裡的燈光。香港這座城，是慾望之都，也是情義天堂，為像蒼蠅這樣的倔強少年和有情有義的大哥大阿杰掬一把淚，as tears go by。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