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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磨芋做豆腐為題目的作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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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度百科說,魔芋豆腐是川菜;安徽人則說這是徽州特產。莫不是誰嘴大,喊得贏就歸誰了?依我這個湖南人看來,若說魔芋豆腐是川菜那算了,早年湖廣填四川時湘人先祖將魔芋豆腐帶進了川,也是可能的。川菜要尋根,尋到湖南來,魔芋豆腐還算湘菜。安徽說魔芋豆腐是他那疙瘩的特產,真是不可想,難道我母親做魔芋豆腐是從安徽偷藝不成?我母親七八十歲了,前六十多年,縣城都沒去過,如今倒進了市城有多年,卻從沒出過湖南,她是哪裡偷藝來的?說人家偷我母親的手藝,倒差不多。

母親磨芋做豆腐為題目的作文

魔芋豆腐,我原以為是“磨芋豆腐”,因為家裡做魔芋豆腐,母親是要磨的。她先是盛一桶水,抓一坨石灰,投入水中,那水呲呲呲地冒氣,水桶裡一片渾濁,然後沉浸不幾時,水格外清澈了――石灰有清水功能的。不過此時石灰投水,並不用其清水之能,而是用其鹼水之效。水清後襬置一個洗碗盆,我家的洗碗木盆有一抱大,將石灰沉浸後的'清水倒入盆裡。盆裡置搓板,我記得搓板最初是木的(後來可以從供銷社買到鐵絲的了),搓紋以細為好。然後將魔芋洗乾淨,十來個,夠了。放到身邊,將魔芋在搓板裡面,磨,磨,磨。

我老家制作魔芋豆腐,魔芋確乎是要磨的。而別的地方呢,據說先把魔芋磨成碎粉,然後像和米粉粑一樣攪和,便成了魔芋豆腐。我現在偶爾去館子裡,點一碗魔芋豆腐,據說就是這麼製作的。還據說,因要加大產量,中間摻了蚯蚓啥的。這般製作的魔芋豆腐,一點味道也沒有,好像是米豆腐一樣,滑溜,泡鬆,全無脆勁,了無嚼勁。這哪像是魔芋豆腐?叫米粉豆腐好了。

做魔芋豆腐,母親每次都細細磨,碎碎磨,一洗碗盆,磨了十來個,一盆清水便已稠了,發了一大盆。魔芋的魔,怕就是這意思吧。小小的幾個魔芋,磨了之後,發成了一大盆菜。後來我才曉得,魔芋可以發二十餘倍。如此計算,一個魔芋可以做好幾海碗菜出來吧。而魔芋之魔,不只是其魔鬼般的膨脹,更源自它有一種魔性:在磨魔芋時候,若不帶雙手套,那會讓你一雙手全癢起來。好像是俏皮鬼,冷不防拿根針給你鑽一下,馬上縮手,藏了,你只感覺有個針在鑽,卻感覺不到在哪裡鑽。問題是,千根針,萬根針,此起彼伏,此伏彼起,撓得出血,卻還不解癢。我母親手粗,老樅樹板似的,再也感覺不到癢了。我,我姐,還有我妹的手,就不行了,很不經事。若母親分派我們去磨魔芋,那最少遍身癢三天。好吃的東西,不是那麼容易的;轉過來說,不那麼容易的,才是好吃的。我想,世上其他的事也大抵如此。

魔芋豆腐說是豆腐,卻與豆腐不太相干,只是製出來的樣子有點像。磨得比較稠了,稍稍撫平,然後端到屋外,凍那麼一夜,味道就出來了。現在好像一年四季都可以吃上。當年,我老家貌似只有在過年才做魔芋豆腐。魔芋磨得稠了,如一盤熱豆腐,活蕩蕩的,搖晃晃的,母親便差使我們幾個孩子端到雪地裡去(我家是常端到屋頂小坪上),凍成硬凍凍。豆腐是白凍凍,魔芋豆腐是灰凍凍;豆腐變硬塊,是要石頭壓的;魔芋豆腐不用,只要放到那裡就行,自然冷凝為一大盆。若想吃了,從盆裡切一大坨,放熱水裡焯片刻,再冷卻,再細細切成一二指寬的條條塊塊,便可單炒,也可合煮,都成。

魔芋豆腐最吸油,舀一瓢油倒鍋裡,炒一碗菜,未必見得到油星。母親平時不做這菜,怕是這原因吧。母親可以用一調羹豬油炒兩天菜,而魔芋豆腐這菜,一碗油下去,才略有些油影,哪敢這麼奢侈?過年時節,卻正好。過年殺了豬,砧板上,碗沿邊,乃至炕桌木架架上,都是一摸一手油,炒魔芋豆腐,正好解油。

魔芋豆腐煮鴨子,是一盤名菜。只是如今的魔芋豆腐,實在不是那個味。現在的魔芋是先用電磨磨成粉,後攪和出來的,遠非當年我家母親手工製作的,那味道出不來,不脆,沒嚼勁,竟然淪落到跟米豆腐一樣味了,那還何以體現魔芋的那個魔字?魔芋豆腐是有魔幻一般滋味的。含在嘴裡嚼,可以嚼得咔嘰咔嘰響;水豆腐米豆腐能嚼嗎?那是喝的,只能喝得吸溜吸溜響。魔芋豆腐,吃進嘴裡,真能沙沙沙響,清脆,除腥,帶點筋道。魔芋豆腐與老鴨子、老山羊同煮,再加放辣椒與薑絲,就是地地道道的湘菜了,吃來那叫一個食指大動,齒頰留香。

現在我偶爾去菜館,會點一道魔芋豆腐;我走過了好些地方,也會點魔芋豆腐,總沒那個味。我所居的這城市,離我老家百十里路,並不太遠啊,硬是做不出帶勁的魔芋豆腐來;做得出一碗好魔芋豆腐的,大概是我老家坪上那一處,加上冷水江、新化、安化等地,也就是梅山文化區域。梅山文化是湖湘文化一大支系,素以巫性著稱。巫與魔,恰是匹配的吧?帶點巫性來製作魔芋豆腐,才出味。但那也只是出味而已,若說真正能打動心扉,還是得母親用她那老樅樹板似的雙手做出的魔芋豆腐。

我們那一坨的好菜,卻被四川安徽搶注了去,真是隻管誰嘴大。不過也是好的,誰都想來爭發祥地,誰都來搶著註冊,足可證這菜好,這菜香,這菜活色生味,這菜配得上全國人民口嘗心想。況且無論誰搶註冊了去,在我心目中都比不得母親做的那一盆灰凍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