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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憶裡的秋天經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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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古以來,悲秋者眾,頌秋者少,而察秋之品性格調者更是寥寥。飲食秋味,沐浴秋光,衣染秋色的鄉野人家,他們幾乎是秋的形象寫照,可要說秋好像在說他們自己,欲語口難開,淳樸的人有幾個善於說自己呢?住在高層建築水泥櫃子裡的城市文明人,望月亮模模糊糊,看星星隱隱約約,吃的全依賴外調,聽的是鐵匣子熱鬧,在陽臺栽幾盆花草,三天兩頭澆水、施肥、撫摸,隔三差五呼朋喚友圍觀,遺憾的是始終見不到幾縷生機。要感受秋的品格,那又談何容易?

記憶裡的秋天經典散文

看賦秋的詩文以及繪畫、攝影,深覺文字、線條、色彩表現力的有限。掩卷而立,家鄉秋天的淡雅、清麗和豐實,一幕幕浮現在我的眼前,讓我痴痴傻傻,欲說無言,欲罷不能,一時邁不開腳步。

秋天是春的期盼,夏的等待。期盼什麼,等待什麼,就是遍地滿滿當當的稻麥果蓏。村南村北的山,下抵山溪流水,上摩奔雲飛霞,整座山圍嵌著一層層梯田,“一地蛙聲雲外落,幾彎犁鏡月邊耕。”春天是無數不規則的鏡子,夏天卻又鋪上了錦緞玉璧,從春叫到夏的蛙聲,漸漸送走了青綠,迎來了滿山的金黃。那黃不是平面的畫,而是隨風翻滾的金濤。看著微微擺動的稻穗,老農含著長煙管,眯笑著眼睛:“土地公公將進酒,我收稻子秋光走;一把鐮刀一谷鬥,一座金山搬進樓。”在這樣的秋風秋色中,少數沒田的女子也梳著高高的髮髻,到田野來拾稻穗了。她坐等收割完一丘才下田撿拾,但丟失在地的稻穗十分有限,一天能拾多少呢?她帶來餈粑茶水,給收割稻子的老哥遞茶送餈粑,“割禾辛苦心快花,傻女無田漫燒茶。吃個餈粑喝口水,回家歡喜做阿爺”。割禾的吃完餈粑,高興地在袋子裡裝上十斤八斤穀子,女子接過道謝一番,高高興興走了。

金黃的稻田外,秋天的山野一片燦爛。遠望山林,板栗、猴歡喜、南酸棗、金柑、橘子、柚子、榛子、米椎、野芒果、山柿子、烏飯樹、油茶、女貞子、野鴉椿等等,哪一種不是朝迎金風,夕餐玉露,閃耀著赤橙黃綠紫?球形果的板栗,刺毛從青綠轉為橙色,殼鬥裂開,一排果子深紅入紫,掰開硬皮薄膜,裡面的果實黃燦燦的,營養極為豐富,不但有“果中王”之美譽,還有很高的藥用價值。猴歡喜也有球形殼鬥刺毛果,刺毛從青綠轉橙黃到金紅,殼鬥裂開內有紅色果實。南酸棗和金柑果子都是橢圓的,金柑深黃,連皮帶肉可食,酸中帶甜,氣味強烈;南酸棗橙黃,食時去皮去核心,清潤甜美。橘子、柚子是常見水果,前者橘黃,後者青黃。旺季在秋,餘波初冬。榛子、米椎、苦椎都是有刺毛的殼鬥野果,果殼烏黑,果肉銀白,生食代替瓜子,煮食可作盤餐,苦椎果磨漿製成乾片,還是祛熱解毒、止咳化痰等多種病症的良藥。野芒果青黃駁雜、山柿子金紅耀眼、烏飯樹烏黑髮亮,生食嗮幹皆可。昔時山野孩子一天到晚沒有回家,絕不會餓著,秋山處處有野果。油茶有多種,果子青底紅暈,紅色黃色都有,我的家鄉主要有軟枝油茶、大果油茶,雞心子小果茶以及少數紅花油茶等。茶油的營養價值和藥用價值已被廣泛認可,茶餅的美容美髮價值也逐漸被瞭解。女貞子灰褐色、野鴉椿豔紅,都是重要的中藥材,山中秋果何止萬千,以上這些不過是開門隨處可見的幾種。

可吃的果腹,可觀的飽眼。紅豆,主幹筆直,很少開枝,灰白色的樹皮映著青天白雲。在秋風中,紅豆飄飄灑灑,落地窸窸窣窣,如霞之舞,如丹之華。棕樹的果實一串串微黃燦爛,好不迷人。即使是漆樹、紅楓、水棠花等,哪一樣不是叢林中的彩畫?房前屋後的山茱萸、臭丸等枝葉雖然平常,但治療消化不良和胃痛有特效。

山腰溪岸,綠藤纏繞,瓜果遍地。秋天的南瓜,臥地的像弦月,一邊一種顏色,靠地的白,朝外的黃;懸架的整個由青轉黃,圓形的長形的各自打著鞦韆,爭奇鬥巧呢。那攀爬高枝的刀豆青綠髮亮,真如無數把綠刀懸在你的面前晃,心裡不免跳出“今日把示君,誰有不平事”的句子來。巧手農婦把刀豆採來沸水一撈,撕開去籽晒乾,浸在酒糟裡,加少量食鹽辣椒,密封一個月,味道極美,可佐餐,可宴客。穀粒豆也是爬藤豆科,因長得像穀穗一般多而得名。皮和籽可分別作多種菜食和小吃。秋天,晴和的秋天,天高雲淡,隨便走進一家農戶,門前房側,晒著蘿蔔、豆子、菜條,筍乾、椎粉,五色雜陳,更有許許多多的紅菇、梨菇等,紅得耀眼;番薯、木薯、葛根、蕨根挖了,磨漿晒粉,一匾匾銀白如玉。

秋天如果僅僅是豐實,也就沒有什麼可說的。更為可貴的是,它知道自己的成長,自己的富足,但從不以富足炫人驕人。它幾乎沒有大紅大紫的渲染,沒有震天動地的吼叫,脫下春天那種鋪天蓋地萬紫千紅的豔妝,停止夏天那種疾風暴雨雷霆萬鈞的震撼。它追求淡雅樸實,疏朗空闊。天上密集的雲少了,天空開闊了。叢林的'果實多了,繁茂的樹葉少了。河道里的水少了,河床敞開了。地裡的莊稼收成了,田野空曠了。如果說春天是少年,展望未來的富足,夏天是青年,集聚有形無形的財富,那麼秋天就是成熟的中年,事業有成的中年,它積累了原來沒有的東西,照亮了世間需要溫暖的地方,但同時它也清楚地知道,成功之後需要轉身,集聚之後需要隱退,不做漁夫家中貪婪不知足的老太婆。秋天是淡雅高潔的文人達士,是清醒輕鬆的豁達大度,是自由灑脫的放飛飄逸。這值得我們人世間多少達官貴人、豪門鉅富深思呀。

忙完秋收,鄉村農人有了閒暇。晚秋的溫暖太陽照在疏朗的村落,照在寬闊的場院,老人慢慢地說著閒話。農婦串門謀劃一家人過年的衣褲了。她們聚在一起,時而爽朗大笑,時而側臉瞋目。客人也許帶著鞋底,鑽一針,拉一線,主人早已端出各種小吃,薑絲、蘿蔔乾、刀豆、豆豉、酸辣豆醬,還有鹹菜,筍條等。這時,婦女們早已放下手中的活,像是自家人一般,一盤一盤地品味著議論著,像是歡聚盛宴,又像是隆重典禮,又富足熱烈又自由清淡,好不自在。

富足而不淡雅的也許庸俗,淡雅而不富足的也有缺憾,只有富足殷實之後能淡雅能放棄才是清奇美麗。天高雲淡,雁字橫空,那“一”字“人”字豈不是萬里雲空的動畫?這清,詩人屢屢遣之筆端,草枯鷹眼疾,雪盡馬蹄輕。晴空一鶴排雲上,直抵詩情到碧霄。即使是“獨自怎生得黑”而淚眼婆娑的易安也認得“舊時相識”之雁。秋天,在山村看夜空,那深邃而碧藍的宇宙,數不清的星星像白玉,像明珠,像眼睛,它不是平面的排列,而是立體的,一顆一顆高低遠近分明易辨。萬山叢中,無邊落木蕭蕭下,飛鳥之影,鳴蟲之聲,眼前耳際,終日不忘。看看碧溪深潭,迴清倒影,游魚細石歷歷可數,色彩清晰,一隻棘胸蛙從潭裡飛躍樹枝,帶出的水珠在秋光中紅黃藍綠,如一串巨大的彩珠。山清水清雲空皆清,這樣的秋光秋色,誰能不深深記在心裡而歷久不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