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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山深處的鄉村婚事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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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山深處的鄉村婚事散文

天還沒有亮,張嬸就起床了。灶膛裡火苗嚯嚯的笑著,水汽籠罩。小燈泡的微光被蒸汽瀰漫,廚房裡影影綽綽的。張嬸說,老頭子慢慢起吧,今個不是去請媒婆嗎?儘早吧,到桑樹坪來回一大晌呢。老張頭嘴上答應著,還賴在熱被窩裡,因灶臺和炕連著,這會熱乎著呢。

老張頭也只是再睡一會會,他知道桑樹坪那個快嘴媒婆這段日子可是紅人呢。也算是她和老伴平時關係好,她才說願意給跑路說梅花嶺的娟兒。眼看著老張頭的兒子二十六七了,人老實的很,木訥、話少,一天光悶頭做活,憨乎乎的。老張老兩口咋不急麼。大兒子大學畢業在武漢尋下事了,在那裡安了家。小兒子張耀宗,讀書讀到國小三年級扎勢不讀了,沒辦法,做起了莊稼漢。也不出門打工,也不學手藝。就知道窩在家裡做農活。老兩口也是兩眉愁一眉,兒子的婚事成了老張頭的一塊心病了。

想到這裡,老張頭麻利的穿好衣服。床邊老伴已打來一盆熱水,老張頭手一伸進臉盆,哎喲了一聲“死老婆子,你要燙死我呀。”老婆子又摻了半勺涼水。老張頭洗著臉,舒服的吟唱著。他乾裂的手,粗糙的,熱水一泡,軟和多了。洗好臉,他把火燒頭帽子一戴,把床邊的纏子纏在他的大腰棉褲褲腿上,農村的老頭都這樣,這樣的話,棉褲灌不進去風,暖和的很。

老婆子說,肉死了,鍋裡的飯涼了。趕緊吃,好走。老張頭坐在灶房灰暗的燈光下,嘴裡扒拉著剛煮的掛麵,掛麵筋道得很,細而柔韌。老漢用筷子挑著面,吸溜著。

碗底窩著兩顆雞蛋,老張頭說:“雞蛋留著讓媒婆吃呢,你咋給我吃啥麼?”

張嬸說:“咋不能吃,多著呢。”

老張頭吃的滿頭大汗,用手抹著額上的汗,說:“我走啊,水禮我到桑樹坪門市部好買。”

老張頭身材魁偉,背稍微有點駝。他快步的走著,一轉眼就翻過門前那個山坳了。也就是二十來里路,老張頭走得快。不大一會就看見桑樹坪村口的那顆老榆樹了。

老張頭來到村口的門市部,看著貨架上花花綠綠的。他對櫃檯裡面那個頭髮像雞窩的女子說:“女子,我想辦一份四水禮,你看咋個合適。”女子說:“那看你辦那個檔次的。”老張說:“咱是農村人,辦個差不離就行了,我第一次上門央及媒人呢,你看著給辦吧。”女子說:“那拿一條美猴王煙、一瓶友緣西鳳、一盒達利園餅乾、一盒蜂蜜吧?很臉面的,伯。”

“行麼,咱農村就這樣能行的。”張老漢心裡說,這個女子頭髮怪怪的,說話做事還行麼。

女子找來一個大塑料袋,給老張頭裝好,老張提著鼓鼓囊囊的。剛走到快嘴媒家婆場邊,這個大嘴媒婆喊起來:“老哥,來就來,還買這些東西做啥呢?”

“看你老姊妹說的,我家耀宗的婚事全仰仗你呢。”

“沒事,你家五間大瓦房,柴方水便的,又在大路邊,多好的條件。娟兒也是好女子,人長得秀氣,針線活做得好,一家人也都是老實人。和你家的耀宗最合適不過了。”

老張頭已經給她遞上一支菸,又給用汽油打火機點著。媒婆狠狠的吸了一口,嗆的她咳嗽起來。媒婆的臉這時候成了核桃化了。

等她不咳嗽了,老張頭說,是這,今個我來請你去我家一趟,把這事再合計合計。

我今個就不去了,你家的情況我都給娟兒一家說了,大概八九不離十。是這,那天讓兩個娃見上一面再說。

老張頭說,那不合適,你還連我家一口水都沒喝呢。

看你說的,後面還熬煎不吃你家的飯。要是這事情成了,我就是你家的座上客了,到時候你不厭煩就行了。

老張頭嚯嚯的笑著,臉上笑成了菊花。

老張頭可是心細人,那天就要了娟兒的生辰八字。他給老婆子說,我一輩子和你八字不合,嚷鬧了一輩子。耀宗的婚事不能馬虎,前個我上集遇見劉半仙了,請他明個來咱家,給這兩個娃合合八字。

第二天,那個老是眯著眼的劉半仙來了。

自然又是好煙好酒招待,酒足飯飽之後,老張頭報了兩個娃娃的八字,劉半仙掐著指頭臉,咕咕噥噥的嘀咕了半天。

這女娃是土命,你兒子是金命。土生金,好的很。要是婚事能成,日子顫和的很呢。

老張頭忙不迭的又遞上一支菸。

老張頭又去找了快嘴媒婆,還是又辦了四水禮。媒婆說,那這樣,娟兒她達前幾天上山砍柴,把腳崴了。院子裡堆著柴火,等急要剁呢。是這,我就給娟兒家說,讓我孃家侄子來幫她家剁柴。

說好了,就按媒婆說的辦。

誰知,耀宗那小子比牛頭還倔。艮著頭說,不去。

張嬸搗罵了半夜,耀宗才答應去娟兒家。

去娟兒家,也是劉半仙給算的。那天果真風日晴和,天藍的就像一塊藍玻璃。

娟兒家和媒婆只隔著一道彎兒。媒婆領著耀宗來到娟兒家,娟兒看著肩寬體健的耀宗,羞紅了臉。躺在炕上的娟兒爹隔著窗子說,讓人家娃娃來做啥呀嘛,快進屋喝水,跑了那麼遠的路。

不了,伯,我還是先幹活吧,咱莊戶人有的是力氣。一向沉默寡言的耀宗不知怎麼說起了客套話。

耀宗幹了起來,斧子快的很。耀宗又有力氣,一大摞柴火也就一會兒整整齊齊碼在房簷下了。

娟兒忙著給耀宗沏茶,趁著耀宗喝茶的機會,娟兒從側面細細的打量著眼前這個小夥子。

這一切,都被快嘴媒婆看在眼裡。

娟兒和耀宗的婚事成了。

接下來是看家,小看、大看,娟兒的`姥姥家、舅舅、姑姑、姨姨家去了幾個親戚代表到耀宗家看了。兩個年輕人就名正言順走動起來。逢年過節,耀宗就去接娟兒,慢慢的揣摩熟了,老張頭再一次央及媒婆去娟兒家說訂婚的事情。訂婚在農村是大事情,雙方所有的親戚都要見面,要做宴席。雙方的親戚坐在一起吃飯,彼此都很謹慎的斟酒、品茶,就連耀宗在武漢的哥哥也回來了,他細皮嫩肉的,臉色有些蒼白,他給娟兒孃家所有的親戚敬酒,說著一口普通話,惹的大家都笑起來,氣氛活躍了許多。

山裡頭冬天人才能閒下來,也正是過紅白喜事的時候。

耀宗娟兒的婚事定在臘月初十,初八那天耀宗揣著幾包煙給左鄰右舍一一散了,請去他家幫忙。村子裡小夥子和他開著粗魯的玩笑,耀宗紅了臉。

迎親那天,伴郎伴娘都要求兒女雙全,而且屬相也有下數。婚車裝扮的很洋氣,車前面站著一對微型塑料新人,車玻璃上貼著大紅喜字,車尾號也被“百年好合”四字貼上了。

耀宗家準備了大禮錢、四水禮,押禮人要麼是村子德高望重的人,要麼是耀宗的親戚裡面能站在人面前、辦事穩當的。

一切準備停當,迎親的車隊浩浩蕩蕩的出了村子。

娟兒前一天家裡添箱,娟兒的親戚不僅僅要行禮,還要帶一些土特產,自家地裡產的花生、葵花籽,有的煮了些紅雞蛋,意思是把娟兒出嫁的箱子填滿,這樣顯得吉祥、喜慶。

迎親的車隊到了娟兒場邊,車上的樂手吹起了歡快的嗩吶聲,娟兒家的場邊炸響著鞭炮,一股火藥味彌散著。娟兒的有頭臉的親戚早已含笑站在場邊,給迎親的人一一散煙,說著客氣話。

迎親裡面主事人親熱的手拉著娟兒的主事人,說:我這裡有一些手續要辦一下。

回到屋裡,柴爐子燒的正旺,滿地都是菸蒂、煙盒,柴煙味、菸草味混合著充塞著屋子。耀宗這邊的主事人掏出一沓沓人民幣,說:是這,你把娟兒她達她媽叫來,我把大禮金親手交給他。

娟兒的父母進來,說:為娃們的事情冷凍寒天的,把大家害苦了。啥也不說了,你拿的這彩禮錢我回一半,耀宗也不容易,他哥常年四季不回來,家裡全靠他了。說是人老幾輩子傳下來的的規矩,現在新社會了,咱也不興這個了。

耀宗這邊管事的人說:老哥哥,你把娟兒養活成人也不易,這些錢,我老張哥說了,無論如何請你收下,再說也不多。以後娃娃們光景過好了,再來孝敬你老。

娟兒的父母死活不肯收那麼多,雙方謙讓著。最後娟兒的父母到底只留下了一半彩禮錢,耀宗眼裡熱辣辣的。

一切手續辦好,迎親的送親的趕緊坐席吃飯。

飯畢,送親的把嫁妝往車上抬,嫁妝也不是前幾年的大櫃、兩頭沉,而是電冰箱、電視機、踏板木蘭、衣櫃等,還有十床新被子,被面上是鴛鴦戲水、龍鳳呈祥、大紅喜字,火紅的被面映紅了看熱鬧的人臉,旁邊待字閨中的女子看的羨慕的。

一切收拾停當,迎親的嗩吶又吹起來了。車隊緩緩的駛出娟兒的村子。

迎親的車子走的好快。

耀宗這邊幫忙的都翹首望著,看見車子拐過村子南頭了。耀宗家裡開始忙活了,總管吆喝著,現在大家各司其職,大小廚房、發煙的、供茶的、斟酒的、洗碗的、擺盅筷的等等,儘快動起來,要讓新娘子孃家知道我們是大村莊,要盛情款待,不能失了面子。

說話間,迎親的車子就停在了耀宗的場邊,鞭炮啪啪啪的炸裂著,村子裡和耀宗耍大的年輕人,戲謔說:耀宗把新娘子抱上啊。娟兒羞澀的低著頭,耀宗憨憨的笑著。

鄉村婚禮最隆重的就是拜天地,新郎新娘並排而立,隨著司儀的喊叫,一拜天地二拜祖宗三拜父母四拜親朋,最後是夫妻對拜,送入洞房。

隨著司儀一聲喊,鬧洞房開始了,無非是說幾句粗魯話,討要幾包香菸、幾顆紅雞蛋而已。洞房裡笑聲陣陣,歡樂的聲浪飄出農家小屋,盪漾在鄉村上空。

外面總管一聲喊:開席了,先請孃家人入座,路遠的親朋好友坐席。其他親朋耐心等一下。席面上是一盒磨砂猴王煙,一盒一壺藏太白酒,盅筷已經擺好。八仙桌上坐滿了八個客人。這時候,七碟碟八盤盤端上來了,客人品嚐著菜餚,說著鄉里人的光景和日月。旁邊斟酒上來了,酒滿心誠,第一杯酒先敬席面上的長者,長者看著年事已高,可精神矍鑠,鶴髮童顏。喝過了幾杯酒後,面不改色,讓斟酒的後生好生感嘆。再下來,是一些同齡人,挽袖子抹胳膊,高升五魁的吼叫起來。山裡人喝酒不像城裡人文質彬彬、溫文爾雅。吱的一聲,杯子朝下,不滴一滴。漸漸的,就有人不勝酒力,舌跟硬了,嘴裡胡烏拉,旁邊的人就笑起來。身邊身強力壯的小夥子就把喝醉的背了起來,醉酒的小夥嘴裡還說,你耍賴,重來。

這時候,耀宗娟兒要給每一個客人敬酒。耀宗今天西裝革履,一身鮮亮。娟兒穿著紅棉襖,更是嬌豔欲滴。娟兒倒酒,耀宗敬酒。接酒的客人站起來,說著吉祥話兒,接過酒一飲而盡。有的年輕人接酒時開著玩笑,結果是多喝了幾杯,惹得滿桌人哈哈笑起來。

席面上豆腐上來了,米飯也端了上來,旁邊又響起了鞭炮聲,總管說:今天是耀宗娟兒的新婚大喜,各位親朋好友,衝寒冒冷,

花錢跑路,現在我宣佈讓新郎新娘給大家三叩首,以表謝意。客人全都站起來,新郎新娘叩謝後,大家落座吃起農家的豆腐,農家豆腐老少皆宜,席面上的豆腐煎、嫩、滑、辣子油汪汪的。辣的過癮,吃的舒暢。席面上又是新做的各種菜餚,大家吃著、談笑著。

一輪席面吃下來也得一個多小時,總管看看這一輪席面快結束了,又吆喝起第二輪席面來。

不覺間,冬天的太陽慢慢落山,腳下有些冷了。吃過飯的人,離開席面,有的腳下有些搖晃,手裡接過香菸,把過濾嘴叼翻了,怎麼點也點不著。身邊的孩子們哈哈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