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子問我：“你小時候都有什麼玩具？”
我說：“爸爸小時候家裡窮，沒有什麼玩具。”
“沒有什麼玩具，你玩什麼？”
“不玩什麼。”
“不玩什麼那你怎麼玩？”
“不怎麼玩。”
聽了我的回答，兒子臉上露出無限同情的表情。
我很想告訴兒子，我的童年並不像他想象的那樣悲慘，小時候雖然家境貧困，卻並不缺少樂趣。我很想給他講一講關於兩棵樹的故事……
在我家的老宅子裡，可以看見院子中有兩株樹，一株是棗樹，還有一株，很抱歉，不是棗樹，而是杏樹。
杏樹位於西北角的院牆邊，長得高大茂盛。樹上結的杏子，起初隱藏在密密麻麻的圓形樹葉中，很難被發現，因為杏子和樹葉都是綠色的；直到農曆五月，杏子開始泛黃，朝南的一面被太陽鍍了一抹紅色，就開始象天空閃爍的星星，逐漸吸引孩子們的視線。
有一天，父母上坡幹活，家裡只剩下我和妹妹。我覺得這是一個採取行動的好時機。在小夥伴們中間，我的爬樹技術屬於一流，沒費吹灰之力，我就輕鬆的.爬上了樹杈。有幾顆杏子觸手可及，我斜倚在樹杈上，伸手捏了捏，發現還是硬的，知道還沒熟透。
妹妹站在樹下仰望，眼中滿含羨慕：“那裡高嗎？”
我舉目四望，可以看到腳下一片片黑色的屋頂：“廢話！當然高了。”
“我也上去！”妹妹說著就開始信心百倍的攀爬。杏樹不但樹幹粗壯，而且樹皮光滑，我相信她不具備這個實力。果然，她脫了鞋子，手腳並用，嘗試了幾次，都只能到達不足一米的高度，就滑了下去。
等她終於不再嘗試的時候，她的眼神由羨慕變成了怨恨：“你快下來吧，上面多危險！”
我說：“不危險，這裡很舒服。”
“還是快下來吧，讓咱媽知道了，你就慘了。”
又拿家長威脅我！而我向來是不吃這一套的，本來我沒打算摘杏子，這時卻不由自主的摘了一顆，填進嘴裡。一股酸意從牙根兒生起，瞬間發散到整個口腔，然後迅速沿著後腦直達頭頂。我閉上眼睛，一邊咀嚼，一邊努力忍受著酸味的衝擊。
“味道……”妹妹嚥著口水：“味道怎麼樣？”
“那還用問，甜得很！”
“不對，肯定是酸的！”
“是甜的！”
“酸的！”
“甜的！”
“我要告訴咱媽！”
“告訴咱爸我也不怕！”
“你怕！”
“我不怕！”
……
棗子的成熟期比杏子晚兩個月。進入七八月份的時候，棗子開始紅圈兒。與杏子不同，棗子只要一紅圈兒，就甜得要命，而且又甜又脆，十分可口。
終於過了七月十五，終於等到我大顯身手的時刻！不巧的是，兩天前我崴了腳，腳踝腫得像胡蘿蔔，在平地上走路還一瘸一拐的，爬樹就成了一種奢望。更糟糕的是，妹妹具備爬上棗樹的能力。因為棗樹不像杏樹那麼高大，而且樹皮很粗糙，很便於攀爬。在杏樹面前，她一籌莫展，可面對棗樹，她卻變得遊刃有餘。
父母出門以後，妹妹開始登高望遠。我忍受著領地被他人侵佔的痛苦，在樹下眼巴巴的望著她。只見她背靠樹杈，猿臂輕舒，一顆紅通通的棗子送入口中，我的耳邊立即傳來一陣脆響。
“給我一個，我也嚐嚐。”我低聲下氣的說。
“可以，你靠近點。”妹妹摘下一顆棗子，作勢要扔給我，卻遲遲不肯出手。她知道我行動不便，就故意刁難，我站在左邊的時候，她就往右邊扔，我站在前面的時候，她又往後面扔。為了吃到一顆棗子，我拖著一條瘸腿，圍著棗樹團團轉。
隨著幾顆棗子吃下肚，對這種水果的渴望逐漸變淡，我的自尊心慢慢恢復。
“你放尊重點行不行？你再這樣可別怪我不客氣！”我咆哮道。
“咳？要飯吃還嫌涼？你不客氣一個我看看！”
這丫頭，把我當成什麼人了！難道不知道士可殺而不可辱嗎？所謂志士不飲盜泉之水，廉者不受嗟來之食！我雖然暫時身有殘疾，但我身殘志不殘，看我怎麼收拾你！
我從柴垛邊找來一捆野山棘，圍著棗樹布了一圈。要知道，爬樹的人都是光腳板，有這一圈長滿尖刺的荊棘保護，她縱有天大本事也別想安全著陸。
“好了，你在上面老老實實呆著，我要寫作業去了。”
“你寫你的作業吧，我本來也沒想下去！”
我回到屋裡寫作業，開始還聽到妹妹在放聲歌唱，不知從什麼時候起，歌聲變成了哭聲。
直到父母回家，她才得到解救。而我因為行動不便，也被母親逮個正著。母親先用巴掌教育了我，然後語重心長的說：“妹妹對你多好啊，你還欺負她！你忘了，你崴了腳，還是妹妹給你找來草藥，燉水燙腳，你怎麼能恩將仇報呢？”
“她對我好？我才不信呢！我崴了腳，她高興還來不及呢！”
妹妹辯解道：“我什麼時候高興了？”
“你就是高興了！”
“我沒高興！”
“你笑了！”
“我沒笑！呵呵呵！”
“幸災樂禍！”
“我沒幸災樂禍！呵呵呵！哈哈哈！”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