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才華齋>範例>文學>

家鄉回憶隨筆:老牛

文學 閱讀(1.44W)

當老牛還是一歲大的牛犢時就到了我家,這頭小牛就是父親的心頭肉。

家鄉回憶隨筆:老牛

老李頭家的那頭風華正茂的母牛毛色鮮亮,四蹄粗壯,身板結實,下的仔兒都很精壯。而老王頭家的大牯牛正當壯年,像一位身披黑緞的鬥士,身強體健,膀大腰圓,一對威風凜凜的犄角如兩把寒冷閃閃的彎刀,在頭頂劃出一個優美的“C”字形。發情期的公牛大都不安分,為了爭奪交配權難免會有一番血腥的爭鬥。勝者臨幸,敗者帶著傷到一邊去做旁觀者。那時倘若有敢向它挑釁的,這頭大牯牛就翹著尾巴,騰起四蹄,舉著一對利角,向一切來犯之敵發起衝鋒,多年以來鮮有對手能戰到第四個回合。每次得勝歸來,大牯牛便昂起碩大的頭顱仰天“哞哞”地叫上一嗓子,然後揚起四個蹄子跑上幾圈,儼然一副王者凱旋歸來的架勢。

老李頭家的母牛心氣很高,一般的牯牛它還看不上眼,即便在發情期,其他的牯牛前來搭訕都被無情拒絕。只有老王頭家的那頭黑色的大牯牛出現時,母牛才表現得無比溫情。大牯牛用頭在母牛身上蹭來蹭,再用吊著長長涎水的舌頭親吻。十多分鐘後,母牛把持不住,翹起尾巴,大牯牛順勢而上,騰起前腿搭在母牛身上成其好事。

父親素來十分看重耕牛的血統,當得知老李頭家的母牛懷上仔時,早早地就丟下了訂錢。

買牛犢子那天,父親圍著小牛來回繞了好幾圈,對小牛的毛色,品相都十分滿意,然後掰開小牛的嘴上下,裡外打量,嗯,牙口也不錯,這些都是討價還價的籌碼。當初老李頭一口價688塊,父親還價650塊。幾經交涉,父親添一點,老李頭再少一點,各讓一步,以660元成交。父親肯出這個數,也是為了圖個吉利,意寓“六畜興旺”。老李頭當著父親的麵點清票子,笑眯眯地揣進懷裡,然後吆喝著老婆子上酒上菜。酒足飯飽後,父親辭了主人家,哼著小曲,歡天喜地的把小牛牽回了家。

剛斷奶的小牛隻有思念,不肯好好吃草,整天“哞哞”地叫。父親看著心痛,專門割了些嫩草來餵它,心不在焉的吃了幾口,又開始叫,叫聲很是揪心。

也許是好奇,也許是嘴饞,每次牽牛出去拴時,它就特別不老實。要麼把頭別在一邊,拉它,抽它,小牛反而一個勁兒地往後退;要麼就去偷吃路邊的莊稼。父親為了制服它,在竹林裡尋了幾天,終於找到一根滿意的老竹子,精心製作了的籠頭兒給牛戴上,從此,牛再也不能放肆了。

父親牽牛去拴時,總忘不了帶一把鐮刀,收工後再割一捆草,扛回家當作牛兒的夜食。衝一盆鹽水讓牛喝足,半夜起來添草料,十多年來,父親都是這麼做的。

我家的牛滿三歲時,已經是膘肥體壯了。在農閒間隙,父親找來幫手,馴化牛犁地。這頭牛的悟性極高,一天下來,它已經能聽懂父親的吆喝聲,能熟練的犁地了。那年的冬天,這頭牛一口氣就把家裡的犁完了。

剛開始犁地時,牛仗著年輕氣勝,拉著犁頭就住前衝。第一天下來,背膀子就被磨掉了一大塊皮。父親趕緊找來破布,細細地纏在枷單上,後來,受傷的地方長滿了一層厚厚的老繭,犁地時顯得更從容,只需一個星期就把家裡的十多畝翻完了。

每天從地回來,父親顧不上先吃飯。乘牛喝鹽水時,父親就拿著鐵篦子,把牛的全身上下反覆地篦,大大小小的牛蝨子丟到熱灰中像炸爆米花一樣“噼啪”作響,騰起縷縷煙霧。牽牛進牛棚拴好,添足草料,再灑上鹽水後父親才肯進屋吃飯。

那些沒人手,沒草料的人家是不敢養牛的,只能租牛翻地。出租一頭耕牛,一個冬天下來可以額外掙得幾百元錢的.收入,但父親不大願意把自家的牛租給別人的。他總是擔心人家不知道顧惜,累壞了牛。

記得有一年的冬天,有一家人事前賭咒發誓說會照顧好我家的牛,父親拗不過他的苦苦央求只好極不情願地把牛交給了他。而牽牛來還時,父親發現自家的牛瘦了一圈,背膀子又磨破了,身上還有幾道鞭子抽打的傷痕。父親落淚了,把那家人狠狠地訓了一頓。從那以後,我家的那頭牛再也沒出租過了。

老牛十四歲了,吃得越來越少,身體也一天天地消瘦下去,連平時走路都喘著粗氣。那一年,父親不忍心再讓老牛下地了。拴在路邊吃草的老牛,每當看到犁地的牛時,就會停下來久久地呆看一陣子,然後躍躍欲試,使勁拽扯著鼻兒索“哞哞”地叫,好像在述說什麼。

那年的冬天來得特別早,也特別冷。老牛終於一病不起,靜靜地躺在牛棚裡,已經沒有力氣吃草了。父親找來一床舊棉絮蓋在老牛身上,總希望它能熬到來年開春可能就會好起來。

雪夜,老牛使出最後的力氣“哞哞”地叫喚,很淒涼。父親連忙披身下床,打著手電筒奔去牛棚檢視。老牛雙眼含淚,當著父親的面嚥下最後一口氣。父親幫老年合上了眼,蹲在地上哭得很傷心,我們圍在老牛身旁,也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