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才華齋>範例>文學>

向日葵-抒情散文

文學 閱讀(1.4W)

相片裡笑得一臉明媚不羈的少年實是十七歲時的我,而那個溫婉靜好,微笑著靠在我肩旁的少女是十八歲時的麻光。

向日葵-抒情散文

我九年級那年,母親死於癌症。

母親的去世讓我陷入了巨大的恐慌與寂寞當中,從那之後我開始變得莫名地頹廢狂暴,無所事事地抽菸,跟不良少年混在一起,用拳頭和暴力解決問題。我的父親是城裡出了名的商人,因此即使是老師對我也只是象徵性地說教,於是我很快便成了七中的校霸,連高中部的學長也無人再敢與我抗衡。但即使如此我卻還是感到了潮水般洶湧的空虛,無法被救贖的悲孤與躁動,都緊密又沉重地束縛住了我的心胸。而麻光就是在那時出現在我的生命中的。她是父親離了婚的哥哥的女兒 ——我有著近親血緣的姐姐。那時她爸爸剛剛車禍去世,她便隻身來投奔我的父親。風塵僕僕的少女,拎著箱子,素面朝天,一臉坦誠淡定稚氣未脫的成熟,眼中盡是疲憊又毫不陰霾的顏色,清雅文弱地站在我面前,淡淡地笑著說:“我是甫麻光。”

溫柔自然的笑容,就像是夾帶著溫暖香氣的金色光束,瞬間衝開了我的心扉,將黯淡的世界照得通亮無比。

我愣了一下,有些侷促地別過頭去。

我們都是失去了親人的孩子,總會有同病相憐的感覺,因此我們似乎迅速地就接受了彼此。十六歲生日那天我跟麻光在家自作主張地包餃子。返璞歸真的新鮮感,那些餃子千奇百怪前仰後合地下進鍋裡,我蓋上蓋子蹲在旁邊守著,一點點等火上來。麻光在我身後,笑著遞過來一朵小小的麵粉捏成的向日葵,花盤上用小刀刻出一道道細緻的紋路,花瓣上還沾著點麵粉。我轉頭笑出來,用滿是麵粉的手去捏她的鼻子,她伸手一摸糊了滿臉,就“咯咯”地笑著彎下腰去。而瀰漫在空氣裡的溫馨與暖意,無不讓我感到前所未有的奇妙幸福與滿足。一次一次每當我吊兒郎當地叫她“老婆”,她一本正經地說“我是你姐姐。”我便揉揉她的發輕笑一聲:“有我們這樣的姐弟嗎?”她一下子就漲紅了臉撲過來打我,然後被我按著腦袋摟進懷裡。她抱著我,說律唯,我最大的夢想,就是跟你一起去得克薩斯看向日葵。瞬間時光定格,日光覆滅,溫柔塌陷,心中盡是滅頂的溫存。懷中的那具身體,發揮著她最大的壓抑的靜默的力量,溫暖地遊走過每一個地方。那一刻我已確定自己已經陷入愛情。而麻光讓與春天擦肩而過了那麼多次的我,終於又聽見了花開的聲音。

這樣平淡的日子不緊不慢地過去了一年有半,卻忽然戛然而止了。

跟我結下樑子的對頭盈顏,我絕沒想到他竟會把麻煩找到麻光頭上。我只記得那時我推開門迎面看見麻光,她坐在床上,一雙腫起的眼睛迎著我的`目光,當我看見她衝我安撫地笑笑,咧開的嘴裡少了一顆門牙,我的眼淚就伴著騰然而起的怒火一起洶湧而出。

而我的噩夢也就是在那時便起始了。

我昏昏噩噩地跑出去,失手扎死了兔子。

因為父親買通了關係事情被暫時壓了下來。我一直瞞著麻光,直到四個月後那件案子忽然被人重新翻出來,我被警察帶走。臨上車時我回頭看向麻光,她蹲在地上捂著嘴直直地望著我離去,我永遠無法忘記那雙赤紅哀痛的眼睛。

我被捕以後父親也因包庇罪鋃鐺入獄。那年我十七歲,被判十八年。麻光退了學四處上訴,整整半年卻沒有結果。她迅速地消瘦下來,臉上的絕望越積越深,卻仍執拗地不甘心我放棄這大好的十八年華。而我對自由與麻光的思念也愈發變得不可收拾。因此當我對她說出“越獄”的時候,我無比噢清晰地看見了她眼中瞬間復燃的灰光。

麻光再來看我的時候告訴我她已經聯絡了我從前的幾個哥們兒,那天會去接頭。她憂心忡忡地看著我,我衝她儘量安心地笑笑。

我所服刑的監獄,管理並不很嚴格。十二月二十七日大雪,我假裝上廁所爬到了停在那裡的一輛卡車輪子下面,靜靜地守到晚上,等武警撤掉,我一個人翻出牆外,從一個豁口匍匐著爬過了電網,連走帶跑地往前趕,看見了等在那裡的麻光。她跑過來抱住我嗚咽出聲,身子不停地抖。我們擁抱著坐在雪地裡,我問她: “我這是算出了監獄了吧?”她說是再走四十分鐘,翻過前面那座山,馬上就到了縣城,那裡會有人接我們去車站。黑暗中麻光閃動著帶淚的眼睛,她緊緊地握著我,她說律唯,等出了城,我們就再也不要分開。我“嗯”了一聲,拍拍她的腦袋,然後沉默著望向遠處黑漆漆的大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