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鵲枝頭鬧新春,春風楊柳燕影斜,蜂飛蝶舞映桃紅,小院舊屋暖池塘,故鄉深深植根於我的記憶,夢裡已回去無數次.
記憶中故鄉的江南小村掩映在翠綠的春色裡,雨後的清晨,陽光絢麗,水塘像一個害羞的小姑娘靜靜地躺在小村的懷抱中嬌喘吐氣.童年的我經常坐在石橋上一邊放任白鵝在塘埂上吃草,一邊欣賞著大自然美景,楊柳青青,燕子穿梭,桃紅梨白,各種叫不出名字的花兒爭芳鬥豔,三,五隻灰鴨在水中游泳嘻戲,不遠處的田衝裡,綠油油的麥子,金燦燦的油菜花波浪起伏,古埠在水中盪漾著村婦的歡笑聲,好一派熱鬧的田園風光.童年的我不知春恨情長,在腦海裡只是一季永不褪色的春天.
俗話說秀色可餐,用來形容故鄉的春天再貼切不過了,冒著濛濛細雨,踩著溼溼的泥土,聞著蔥鬱的青草味,用鐮刀割來一把韭菜炒雞蛋炒螺螄,都是美味.還有炒地錢菜,可以想象,在回家的路上,笆根草下,因了春雨的滋潤,一片片黑軟溼涼的.似黑木耳的地錢菜,被雨水一泡迅速漲大了,彎了腰扒開笆梗草選銅錢大的輕鬆就可撿起半籃,用鹽水沖洗乾淨了,跟韭菜爆炒,菜色鮮嫩,口感清脆,氣味辣香,一道極好的下酒菜.蘇軾說:夜雨剪春韭,新炊間黃粱,吃完韭菜,再做個春夢,愜意之極.
雨後的春筍從土裡頂出了頭,我用小鐵鏟把周邊鬆土撥開,用手輕輕一旋,鮮嫩的竹筍就到手了,竹筍燉排骨,竹筍煨雞湯,都是鮮美的農家菜,有時加上兩辦盛開的金針花,人口鮮美無比.還有一種很簡單的吃法,就是手剝筍,大熊貓教的技法,將竹筍加入麻油鹽水煮了,用手剝到裡面的竹籜,慢嚼細嚥的品味.成年後,我讀到李商隱的詩嫩籜香苞初出林,於陵論價重如金,我才知道鮮美的嫩筍在食客口中是多麼無比的珍貴.
等到暮春,很多蔬菜老了,莧菜茼蒿就登場了,像摘茶葉似的掐了嫩葉做菜吃.最不可思議的就是莧菜了,明明青翠碧綠的從地裡摘來,掰幾片大蒜放進去,在鐵鍋裡一炒,盛在盤子裡像從血裡撈出來似的,吃起來十分清爽,紅莧拌稀飯,莧汁把飯染的紅紅的,讓人不忍下口.還有種臭莧梗讓人無法忘懷,將老去的粗壯的莧梗,剪成一段一段的洗淨,放人醃鹹菜滷的罈子裡發酵,過幾天撈出一碗在飯鍋裡一蒸,那又酸又臭的味兒直鑽鼻孔,用筷子揀起一根放入口裡哧溜吸人肚子,那五臟六腑都祭起了美味的大旗,一種無法形容的味道.三十年多後,我在上海去姨奶奶家作客,八十多歲的老太太走了兩條馬路,買了一袋莧梗,一袋老滷,我們在遙遠的城市裡重溫了很多家鄉的味道.
吃罷蔬菜就是田野裡的野菜了,它是人類的功臣,災荒年救了無數人的性命.只要有春風吹到的地方,都可以找到野菜碧綠的身影,薺菜的清純,野蒜的幽香,蘆蒿的新穎,枸杞頭菊花腦的辛苦,馬齒莧包子的獨特,都讓我垂涎欲滴.記憶中最深的就是野蒜和薺菜餃子了.在田野裡走著走著,咦,發現一叢野蒜,小蔥葉似的,用雙手薅住蒜莖,稍一用力就拔出了一窩白白的小蒜頭,將野蒜頭搗碎成泥,煎炒雞蛋,香味兒比韭菜濃郁,更能吃出一股野意.薺菜餃子是素食裡的上品,既清香又好吃,更能嚐到媽媽溫馨的味道,涼拌薺菜嫩綠,噴香,生脆有營養,不管清炒作配菜,還是做菜羹都是餐桌上的寵兒.野菜蘊涵著淳樸的本性,更有一種迴歸自然珍愛生活的人生態度.
春天裡還有一種美味著實令人回味,那就是油炸的蠶蛹,在外婆家的竹篩裡,青青的蠶蟲嗤嗤地啃著桑葉,等它們長大了,由大青蟲變成了褐色的蠶蛹,大人們總叫它蠶寶貝,春蠶到死絲方盡,它們打著瞌睡吐著絲把自己裹在自己織的繭裡,大姨總是揹著外公剝一小碗蠶寶貝用炸了給我解讒,炸好的蠶寶貝油光透亮,輕脆爽香的滋味令人叫絕,每吃一次,那餘香能在牙縫裡繚繞好幾天.在春天裡我跟小夥伴們還在樹叢的軟土層裡挖了蛹用水洗淨晾乾,用油炸了吃,同樣味道鮮美.還有一種蛹看了後毛骨悚然,不敢吃,那是蝶蛹,又黑又皺, 它們爬上刺槐上粘在樹枝上,可以抵禦鳥雀的覓食,等到春暖花開時破繭而出,在盛開的桃花叢裡,金燦燦的油菜花田,一隻只彩蝶迎風飛舞,它們可想過自己的前世今生?春且在,見說道,天涯芳草無歸路每當想起這美好春光時,真盼望立即回到生我養我魂牽夢縈的故鄉小村啊.
白雲過駒,日月如梭,我們在嘆息時間的飛逝,也在思鄉的夢裡清醒,故鄉春天裡的美味數之不盡,讓我們用心品味舌尖和內心深處濃濃的鄉情吧!只要心中有陽光,就將永遠收穫生機盎然的春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