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歲月已老,人更老經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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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年的七月一日,我們這裡傳統的節日--吃臭肉。和去年一樣,外公接我們全家去他家過節,但不一樣的是,這個七月一日,我們全家沒有一個人缺席。

歲月已老,人更老經典散文

我和弟叫了一輛摩托車先去外公家,爸爸騎著摩托車載著媽媽總會姍姍來遲。站在門外,我看見的仍是四周都是小洋樓,而窩居在其中的是外婆家那古老的平房,雖然低人一等,甚至有些不和諧,但這古老的平房卻老而彌堅,如價值不菲的古董,因為這裡養育著四代人。

我走進院子裡,腳下踏著青磚,那是我十四歲那年搬過的青磚,小姨和叔父鋪成的路。青磚還是像從前一樣的新,可踏上去的腳步已愈加蒼老。以前閒來無事之時,我喜歡一塊塊地數著青磚,從來都沒有數完過。現在我才明白,其實不用數,因為人永遠都活不過它們,它們永遠不會懂歲月已老,人更老得道理,它們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歲月漸老。

看著眼前這並不高大,可年齡已經大過我四倍的平房,我終於懂得了什麼是真正的滄桑。突然一句:“娜娜來了啊”打斷了我的思路,我趕忙叫了聲:“家爹(外公)。”看著他幾近光的頭上面頂著稀疏泛白的髮根,鬍鬚也禿得發白,步履蹣跚地朝我走來,我想起了他以前的模樣。外公在我的記憶中是一個很講究的人,他常常是西裝革履,頭髮光得油亮,總是一副很嚴肅的樣子,以至我小時候特怕他,從來不敢在他面前大笑,說髒話。記得有一次,我和小姨邊吃飯邊聊天,我說她那句話是‘放屁’,這兩字剛蹦出我嘴裡,我就後悔了,因為外公在旁邊,我扭頭看外公,可這時小姨也回了我一句‘你放屁’,終於,外公嚴厲地說:“哪個放屁.”頓時,我和小姨都 下了頭,都默不作聲了。可現在的他,完全沒有了以前的那份神采,眼光有些呆滯,行動有些遲緩,用外婆的一句話:“人老糊塗了。”外婆說他常常一個人在家呆坐著,什麼事也不做。我知道他心裡還有許多放不下的東西,就像這麼年老了,他還一如既往地外出務工一樣,不是他的身體夠硬朗,行動夠方便,也不是他不服老,只是他還在以自己為榜樣,希望有一天自己不爭氣的兒子能以他為榜樣。

我搬了一個椅子出來,坐在外婆旁邊,看著她洗了一輩子,還沒洗玩的衣服,她關心地問我的在學校的生活,問我的學習情況,她還說:“娜,努力讀啊,爭取考個博士。”我沒有說話,她又接著說:“我恐怕看不到你大學畢業了。”我想起了小時候,外婆總是問我:“娜,你看我活不活得到了你有物件的時候。”那時候,我以為這是一句打趣的話,總是靦腆地說:“活得到。”等我長大了,我知道這不是打趣,這是一個現實問題。有一次,她用同樣的.問題問尚不懂事的弟弟,弟弟很肯定地回答:“嗯,活不到。”雖然,弟弟是無知的,可他的回答也不是不無道理。想到這,我馬上回答:“家(外婆),活得到,我還有三年就畢業了。”外婆抬起頭衝我笑了,那笑不是很真實,但可以看出她還是有些高興。她繼續埋頭洗衣服,我突然看見了她那滿頭的白髮中夾雜的幾絲黑髮,白髮不應該是歲月濡染的,而是勞累的,我想到了她頭頂烈日在田地裡耕作的身影,想到了肩扛農具走在田間小路的模樣,想到了她埋頭在廚房裡做飯的背影,我想到了太多與她有關的勞累。而那幾絲黑髮,是歲月的饋贈,她辛苦勞累一生,歲月都不忍心將她的黑髮濡染殆盡,留有幾絲黑髮見證美好的未來歲月。看著外婆那寬大的衣服,我想起了小時候她常常給我講她穿紅梨大衣,全村人都說好看的風光事,可現在她從來都不注重衣著,她只關心家人的生活起居和那十幾畝田地。歲月早已把她的容顏磨得平平的,她只以家人的吃飽穿暖和莊稼田地的豐收為風光。

外婆還跟我說,尚未上國小的弟弟前不久跟她說:“奶奶,你麼天天只知道燒火吃飯。”外婆雖然是笑著說的,可聲音中有幾分無奈,外婆就這樣幾十年如一日的燒火做飯,她走過的路應該比尚小的表弟吃過的飯還多,可她從沒走出過這個家,她總是奔波在家和農田之間。每天五六點起床,燒火弄飯,洗完衣服去田地裡耕種,回來又燒火弄飯,下午三四點又出去幹農活,晚上六七點回來燒火弄飯,這就是外婆幾十年的生活,大部分時間是在廚房和田間地裡。她也有埋怨,可埋怨總是自己身體不夠硬朗,埋怨自己幹農活不夠快,埋怨自己年老不中用了。老爸常說:“全家人,你家家受的苦最多,最傷心。”

我進屋了,看見年逾八十的曾祖母坐在椅子上,我看見她全身沒有一絲的血肉,只有那突兀的骨頭和乾枯的皮,彷彿一棵枯樹,滿頭的白髮,不知歲月濡染了多少次,才白的如此地鮮明。我走進叫她,她也是關心地問我學校的生活,突然,她用那乾枯的手撫摸她那乾枯的手臂,似乎那種粗糙感清晰可聞,她問我:“你看我活不活得過今年?”我想到了祥林嫂,一個死了丈夫和兒子的女人,她曾經問魯迅:“人走了之後,究竟有沒有魂靈。”我記不起來魯迅是如何答覆的,只記得祥林嫂最後死了。我看了看曾祖母,說:“活得過。”曾祖母笑著說:“我看活不過,我天天覺得身上的皮發麻,我沉默不語。小時候,每次去外婆家,我總是和她睡,因為外婆家人多,沒位置住,記得那時的冬天,她總是用手把我的秋褲拉平,那種感覺我至今記得。後來,每次去外婆家,總是和外婆睡,外婆說曾祖母年紀大,老人味大,她想我們年輕人不喜歡這種味道,所以我再也沒和曾祖母睡過。其實,我不是嫌棄老人味,我總是覺得在黑夜裡老人離死亡更近。看見曾祖母和媽媽講話,邊講話邊不停地流淚,也許人老了,情感會更脆弱,看見孩子們的丁點關心就感動得落淚;也許人就是這樣,哭著來到這個世界,也應該哭著離開;也許人老了,眼睛也由不得自己了,淚水格外地多。

我們吃完飯準備離開時,他們都讓我留下來住幾天,爸媽說這裡太熱了,條件不好,可我不這樣認為,我不認為空調和熱水器是我回家的理由,我只是不想留在這裡,看著他們忙裡忙外,我卻什麼也做不了,還要讓他們照顧我的生活起居。我從來都不嫌棄外婆家的貧窮,反而正是這種貧窮帶給了我許多的快樂。小時候父母常常吵架,我常常住在外婆家,在這裡我有一個金色的童年。還記得讀國小的時候,我看不懂作業的題目,是連國小都沒上完的外婆研究了半天,然後一語道破的;還記得小時候在田裡插秧,我總是插不正,外公告訴我插秧就像寫字,要一筆一劃,外婆總是先幫我起一行,我照著上面一行行的插;還記得我年小的時候,我曾笑話過把五毛錢當成十元錢的曾祖母,可她就這樣連數字都不認識地走過了一生。

最後,我還是離開了,年老的他們在後面張望著,留下了歲月已老,人更老的悲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