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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抒情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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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我的小姑娘

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抒情散文

女兒寫完作業近11點了,外面的雨勢更大,雨意漸濃。這個冬季,雨雪不定,也是醉了。幫女兒掖好被角兒,正要睡下,忽聽睡意朦朧的女兒嘀咕道:“媽媽,明天出門記得慢點、看著點,尤其過馬路。有車一定要等一等、讓一讓。等車時不要站在道邊上,要站在站點上。明早上凍結冰路面滑,司機若因為你急忙剎車,車輪打滑容易發生事故的……”

女兒聲音漸低,終不可聞,安靜地睡著了,我卻無眠。

想起28日,我們自北京年會結束,得知東港有大風雪,臨時改變行程,第二天一路風雪兼程緩慢前行,於29日夜九點半趕回東港。顧不得雪夜賞月漫步的小願望,匆匆打上迎面而來的計程車直奔家門。當我看到透窗而過的明亮燈光,忍不住對司機小師傅說:“看,那邊亮著燈的就是,女兒在等我!”

開啟家門的剎那,女兒說了句什麼,我來到床邊,看著躺下的女兒睡眼迷離。我脫下外套,俯在她身邊輕拍了幾下,感覺床是暖的,抬頭看到電褥子已經插好了。女兒閉著眼睛享受了一小會兒,只五六下,就說:“好了,媽媽。”

“是嗎?”

“嗯。我已經幫你燒好熱水了。別忘了睡覺前關了電褥子。”

“好的!”看著女兒微閉了雙眼湊過來的娃娃臉,我在她的眉頭輕吻了一下——送給她最喜歡的高貴的吻,“睡吧,我的公主。”

“不,我是小姑娘,媽媽的小姑娘,姐姐才是,才是媽媽的公主。”珠兒舒展了眉頭,微彎的嘴角,終於沉入夢鄉。

我一邊洗漱一邊感受著暖暖的水;暖暖的床;明亮的燈光;踏實溫暖的小屋……還有床上溫暖的、即使極度睏倦也不肯模糊了意識的女兒。有珠兒在,一切都這樣有條不紊、妥妥貼貼,彷彿我們不曾分開四天,見到她便如此安心。生活如此簡單,幸福如此簡單。不管天氣如何,不管每天經歷了什麼,總會有人在身邊提醒我:媽媽,天氣不好,出門別忘了帶傘;風大,多穿點衣服;下雪了,別在路上傻看,看著點車;別忘了明天要帶的資料……

從什麼時候起我們母女開始了這種角色的互換?是從我們在東港租居,正式為她陪讀起?還是從她學習特長起,我總是陪她風雨兼程在路上?是從她8歲那年在雨後的街頭蹲下身子,靈巧地幫我擰乾鞋帶上的髒水,打了個漂亮的鞋花兒,驚詫了過往的南北西東男女老少各路旅客羨慕、欣賞、喜愛的目光?還是珠兒三歲那年,因遭遇過敏引起遍身膿包的風火毒侵襲,不吃不喝、不言不語,渾身腫脹,睜不開眼、張不開嘴也便不出去,每天小貓樣蜷縮在毛毯裡,卻不哭一聲,不喊一聲,讓所有親朋近鄰既擔心牽掛又刮目相看的那一刻?在用上她舅姥爺祖傳的藥水藥膏調治後的第四天清晨,珠兒終於睜開她腫脹的雙眼,紅紅卻漸漸清晰的眼,在鎖定我的雙眼後,虛弱地扯動嘴角努力地笑了,一雙綿軟無力的小手顫顫地捧住我的臉,說:“媽媽,你眼睛裡有水。沒事了媽媽,小姑娘好了。”那一刻,在珠兒虛弱卻輕鬆燦爛的笑容裡,我無比委屈地淚如雨下。那不分晝夜的四天,我近乎絕望的恐懼,卻一直堅信:只要我不鬆手,擁她在懷,她就在!即使堅強的父親第一次放下身架,啞著聲音勸我,“你心疼你的孩子,你也是我們的孩子,多少吃一點、睡一會兒。”而我看著父母那刻的軟弱,再看看病痛中的珠兒,只有淚一個勁,無聲地流……只有擁緊懷裡這個小生命,心裡才是踏實的。無從選擇,無從放下!直到她眨動雙眼,張開嘴的剎那,所有意識才回到我的身體裡。那種失而復得的感激,我願意用整個生命、整個世界去換。

也許,在珠兒會說的第一句完整話裡,一切就已命定。

那個多雨的夏日午後,不驕不躁的溫潤陽光投射在室內,剛午睡醒來的珠兒在一束束浮動的光線中安靜地玩著她的智力球,不停地裝拆組合。我在一邊整理衣服。不知什麼時候,她停止了一切活動,只那麼專注地望著我。而我在這樣朦朧的安靜中有點小迷失,直到女兒軟軟的小手捧住我的面頰,探究地研視著我的雙眼,努力找尋著什麼。那一刻,我驚奇地發現珠兒晶亮的眼睛裡有著什麼不一樣的東西。忽然珠兒興奮地低喊著:“看,媽媽!媽媽眼裡有小姑娘,小姑娘眼裡有媽媽。”我完全呆怔住了,為她順暢連貫的語句;準確的表述;富有哲理的語言;感性痴迷的目光。我完全震撼住了,在此之前,她只會斷句。此時,她眼中的發現,那麼鄭重其事,感染到我所有的感動。隨後,她一字一句地說:“媽媽,我是小姑娘,是媽媽的小姑娘。”目光輕柔,語氣堅定。象承諾,更象宿命。我們就那樣看著彼此,看著彼此眼中的自己。她擊中我了,在那個夏日午後,用一個孩童的純真和超乎孩童的表訴。真情流轉,時光凝滯,幾乎瀰漫了我此後所有的感知。

大概從那時起,我的稀裡糊塗、傻里傻氣,便又多了一個包容和擔待的人。

每次珠兒從外邊玩夠回來,總是先跑來看看我,問問哪裡不舒服,幫我揉肚肚,揉揉頭,即使累紅了小臉,細密了一腦門的汗珠兒,也要看到我的笑臉,確定我沒事了才去休息,或玩她自己的。給爺爺奶奶捶捶腰背,逗爸爸、姐姐開心,就像全家的開心果。最懷念她那時的笑聲,清脆透亮、肆無忌憚、不管不顧,那種無遮無攔的開心直透著你心坎兒而來,讓我們也忍不住笑起來,彷彿全世界的心花兒都開放了。

隨著她漸漸長大,她會跟姐姐一起幫我晾晒衣物,幫我拔草,幫我和她爸爸插秧……總是在睡覺前說媽媽再讀個故事,再讀一個……她有問不完的問題,說不完的快樂,象快樂的百靈鳥。直到她上學之前,直到她坐在課堂上學會用另一種方式思考之前。

我開始懷念女兒的笑聲,嘎巴溜脆的笑聲,懷念她跑起來一陣風似的身影,懷念她爬樹的樣子……不過這些不影響她管理起我來更溜了。

在為珠兒陪讀的日子裡,她幾乎是我全部的依附。每次出門前,她會幫我整理包包、鑰匙、手機,同行時都是她帶著。以至於她在外地的兩年裡我丟了三部手機。每次跟朋友閨密有約,她都再三確定去哪裡,多久回,彷彿我是去往外婆家的小紅帽。如果我不高興,她會說,我就是不放心你嘛!怎麼辦?這個社會女生也不都是好人的,你不留心怎麼行?有時,她也被我的漫不經心氣哭過,因為我總是貪看路邊的風景不留心紅綠燈。親見幾次危險狀況之後,珠兒哭著說:“你這樣子,出了事沒人給你包賠損失,沒人同情你,還害了別人。”她的眼淚嚇到我了,以至於我後來每次過紅綠燈都高度緊張,雖然有時也難免溜號。還有一次因為同學身體狀況糟糕,不好好治病還胡思亂想,我在電話裡急得哭著跟對方爭執。掛了電話,還無法控制自己淚流滿面、黯然神傷。忽聽珠兒幽幽地道:“你心裡只有她們,總為別人傷心,你忘了你還有我們,你還有我。”別轉的`臉龐,看不到她的神情,但是她低沉哽咽的聲音讓我忽然警醒到自己的錯,我傷到她了,讓她擔心了。我傻到輕易地傷害到珠兒,讓她一再失望流淚,我怎麼完全沒想到她的感受,我錯得有多離譜。過後珠兒還是一如既往,彷彿什麼也沒發生。

那次,跟剛實習的大女兒通過電話,感覺她們的工作性質比較勞累,時間強度有點大,心煩意亂,不想影響到珠兒,我決定出去走走,平撫下心境。在我悄悄換衣服時,埋頭作業的珠兒忽然說:“要去散步嗎?稍等下,寫完這段,我陪你一起。”我有剎那的失神:“你不是不喜歡陪我散步嗎?不是很多作業嗎?難道……”“沒有。我怕這樣的夜,你自己走在街上會哭。”看著我目瞪口呆的樣子,珠兒微笑著說“沒辦法呀!沒辦法,誰讓你女兒我這麼瞭解你呢!”她一邊瞟著我淡淡地笑,一邊抿著嘴角微搖著頭,那種瞭然於胸的小頑皮,讓我感覺自己好失敗,也好溫暖。“怎麼會?我只怕這麼美的月夜會迷失了回家的路!”雖然勉強想挽回被洞穿的心事,心裡卻感動得一塌糊塗。當高出我半個頭的15歲女兒挽著我的胳膊走向月色,談笑風生說起學校的趣事,我的心踏實平靜。

一路牽著彼此的手,想起她在外地讀書時,常常在電話中叮囑我,“媽媽,散步不要太晚,不要去偏僻的地方;回家要插好門窗,掛好窗簾;不要晚睡,別忘了關燈……沒時間回去,也要經常給家裡和姥姥家打幾個電話;記得按時吃飯,別糊弄;還有,現在哄的是小孩子,不是你以前的大學生,別太嚴肅了,別嚇到她們……我怎這麼不放心你呢?”

珠兒想到了我生活工作中的方方面面,我卻一直到她在北京的小穎姐姐代我去參加家長會時,給珠兒買了紅糖、紅棗、水杯、暖水袋、香皂、護手霜、各種小食品小禮物……甚至幫她提前備下衛生巾,提醒她不許用涼水洗頭洗腳。我才恍然,珠兒也是要進入青春期的女孩兒了,我竟然不知道她們有時用不上熱水,週六週日住校的同學吃飯不及時,青春期女孩兒間那些小心思、小手段會對她產生的影響……那些被我忽視卻是所有媽媽該提醒照顧女兒的小常識,小穎做到了,及時跟珠兒之間通過網路有些小交流,恰到好處幫她提點一些小困惑,並適時提醒我。而珠兒又是何其珍視這份情意。假期回來時她把能帶回來的一一展示給我們看。甚至在轉校回來時不小心碰碎的水杯她也小心翼翼帶回來,一直想能粘連上,雖然沒能如願。那是她小穎姐姐的禮物和心意。

而我只知道問珠兒錢夠不夠用,課程能不能聽懂,能否跟上那邊的進度,是否適應那裡的環境,跟老師同學能否處得來。我從來都不是個合格的媽媽,是珠兒一直在照顧我。是因為她小時候我剖腹產的原因病弱到忘記許多人和事影響到她嗎?是因為她爸爸在家照顧爺爺奶奶沒有跟姐姐一起在我們身邊嗎?她便一直擔負起一切。而她無論喜悅、疲累、軟弱、困惑或是需要鼓勵、獎賞抑或安慰時,只是微眯了眼眸,揚起她的娃娃臉,湊到你面前,等你拍一拍,給她一個高貴的吻!如此而已!她甚至在那裡因為氣候原因鼻子出血無法控制也不肯跟我說實話,直到驚動了同學的家長,才知道事情的嚴重性,我們才得到訊息,在國外培訓的班主任老師回來就帶她去軍區醫院做了詳細檢查並配了藥,暫時控制住,直到第二年夏季復發,不得不轉校回來直至現在身體恢復痊癒。她從來就那樣平平淡淡,沒太把自己放在心上。

想起珠兒去外地之前,所謂的世界末日來臨之說,曾怎樣地震撼到她。那次我們抽假日時間去她姥姥家,中午,從外面回來的珠兒急匆匆地跑到我的面前,拉住我的雙手緊緊攥住,緊張地問我:“媽媽!真有世界末日嗎?真有前世今生嗎?媽媽!那我們怎麼辦?我們下輩子還要在一起,我們不要分開,爸爸、姐姐、媽媽和我。我們一定要在一起!我們還是一家人。我不要跟你們分開。媽媽!如果下輩子我們都還在,你們卻不認得我了怎麼辦?你不記得我了怎麼辦?我忘記自己是誰了怎麼辦?媽媽!我想到了,到時我在手心裡刻上我的名字——高鳳珠。媽媽!到時你一定要記得我!媽媽一定要記得我!”她那麼急切,那麼衝動地竹筒倒豆般地丟擲一個又一個問題,一環套一環地把我逼在那裡,一下子柔軟了我所有的心緒,所有的熱浪哽咽在喉,我一句話也說不出。她那麼堅定地不管不顧的氣勢,世界也會為她讓路,我們就那麼定定地靜靜地望著彼此,涼了一桌該用的午餐。

後來在她去北京的兩年裡,無數次想到她那天的樣子,她的話,在寂寂的暗夜裡忍不住一次次淚流滿面。她總能觸動你最柔弱的痛楚,最柔軟的心扉。

就像剛讀幼兒小班時,一天放晚學,珠兒神情緊張地走到我面前,有些悲傷,甚至有些小小的絕望地說:“媽媽!我眼裡只剩一滴水了,怎麼辦?媽媽!”看著一向活潑陽光的女兒無措的樣子,不知她發生了什麼事。我輕笑著說:“那正好啊!沒有水眼睛會幹,水多了會流的,一滴水正好!”“真的嗎?”她那麼深深地望進我的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視,滿是深深地困惑。“真的!”我一直微笑著看著她的眼睛,直到她神情放鬆下來。

大概從小到大,那是珠兒最需要我解答最依賴我的一個問題。從那以後,好像所有問題她都能自己面對,都能自己扛了。

而我在給女兒陪讀的日子裡,我們一路走來,讓我越來越明白:她懂我,包涵我,遠勝過我對她的瞭解。就像我跟我的媽媽,我們很少交流、見面、聊天,而她一直都那麼堅定地相信,那麼瞭解,不管面臨什麼處境,我在她們面前有如透明。因為我從未改變,而她們對我的信任從未打折。有誰如此貼近你的思想?走進你的心靈。而我有母親,有女兒。我的一舉手一投足,一個猶疑一個閃神兒,她們都準確感受的到捕捉的到解讀的到,何其有幸!

從北京回來後雖然身體很快恢復,但是在心智上我一直不知珠兒的真實想法,畢竟當時她才十五歲。

一個週末,我邊哼著歌邊擦玻璃,忽聽身後寫作業的珠兒一字一頓、不緊不慢地說了四個字:安貧樂道!

我猛一回頭,看到珠兒若有所思的目光,探究地審視著我,有些驚疑不定珠兒的真實意圖。“你明白這句話的意思嗎?”“嗯!媽媽,我懂得。就像不可能每個人都是numberone,也不可能曾經是numberone就一生都站在一個高度,永遠是numberone。”珠兒冷靜和緩的模樣讓我無從琢磨。“怎麼可能?你怎麼會懂?”“我們最近在學習《陋室銘》這篇課文,老師給我們講述了幾個小故事。斯是陋室,唯吾德馨。我都懂得媽媽,不用擔心。”珠兒的目光踏實安定,給了我安慰的一笑。心中一熱,覺得眼睛溼潤了。我轉過頭,卻無法繼續哼出下一句歌詞了。她還那麼小,我一直不知道她的承受能力到底有多強,這次她讓我看到不平凡的一面。那個從來沒把榮譽放在眼裡的女孩兒,在經歷過這些之後,在學習和生活中完成了自我的蛻變,同時準確傳達給我她的感知和她內心強大的力量。

那個曾經懼怕眼裡只剩一滴水的女孩兒,如今給了我一片海,一片溫暖的海!

  二、我的公主

小時候漂亮的洋娃娃一樣的慧兒,總是遠遠地、安靜地看著我。清靈靈不沾染一絲塵俗的大眼睛有著淡淡的疏離。她的安靜的沉默,彷彿不見底的深潭,令我心疼又無助。我們才是同一類人吧?什麼都看在眼裡,放在心上,卻不會彼此親近,不善於交流。每次表示讓她到我身邊,她反倒搖搖頭或驚醒般轉身更快地離開。而我只能看著她的背影,我連身邊搖車裡的珠兒都抱不動,又能勉強慧兒什麼呢?兩次剖腹產術後後遺症,我連自由行走、簡單勞作都成奢望,除了無言地守在珠兒的搖車旁,什麼都做不成。大妹妹三歲的慧兒,大概從懂事起就一直看媽媽守在妹妹身邊吧,她看著我的眼神永遠那麼深深地卻又淡淡地,抓不住也看不透。

隨著珠兒、慧兒漸漸長大,我在舅舅一副又一副中成藥診治過程中逐漸康復。可能她們從小就看著我的無助無力,做簡單的家事也要用盡全力,姐妹倆極少要我為她們做什麼,也很少跟我提要求。記得珠兒剛會走時,有次拎著根火腿腸回來邊走邊喊:“媽媽!媽媽,幫幫我。”“好的,我洗下手,馬上。”可是剛洗好手,就聽到菜板上剁東西的聲音,我急忙跑過去,看到沒有菜板高的珠兒漲紅著小臉,踮著腳尖,雙手舉刀,已經把火腿腸一刀兩段了。我記得自己呆呆看了她半天,有點嚇到了,又驚奇不已。從那以後只有玩瘋了,衣服髒得不像話,怕家人笑她,才偷偷找我幫她換洗衣服。而慧兒纏她爺爺的時候更多些。只有小時候不睡覺我經常會抱著或揹著她到夜半,有時四五點鐘也不睡。我雖然很困很困,白天還要早起上班,就是不捨得放下她。慧兒小時體弱,感冒發燒是常有的事,陪伴她打吊瓶就是最鬧心的事,手上頭上腳上都是針眼,誰讓她年幼時胖乎乎的不好找血管呢。直到後來用上點小中藥,身體才越來越好。大多數媽媽都經歷過那種滋味,好心疼!

第一次送慧兒去幼兒園,她在門口哭喊著抱住我的腿不鬆手,渾身僵直地顫抖,好像我要把她遺棄。

第一次陪慧兒去修牙,她撕心裂肺地哭喊到最後一言不發,顫抖地攥緊雙拳,卻冷漠倔強地不肯再多看我一眼,好像被世界拋棄。

痛,遠遠不若恐懼來得真實,感覺她常常在不安定的恐懼裡慌惑,卻不知怎樣幫她。偶爾語氣重了,就找不到慧兒,她低垂著頭躲在黑暗屋子一角的樣子讓人好心痛好無奈。

我們的第一次擁抱,是在慧兒八歲那年一個夏日午後。雨後的陽光透過門窗,映照在外屋壁牆的瓷磚上。慧兒靠牆而立,安靜地看我自門外而入,靜默得像個天使,令人心憐心動。而我阻斷了光線,披瀉一身陽光迎著慧兒的目光一直走到她面前,柔軟了所有的淡漠,溫暖了所有的勇氣,我看著慧兒的眼睛說:“慧,媽媽想抱抱你呢!”面前是我,身後是牆。慧兒眼中的剎那猶疑一閃而過。這次她沒有走開。忍住心中的怯意和驚喜,我輕擁住慧兒小小柔軟的身體,感動得想要嘆息。幸福就這麼簡單,她真實地在你懷裡,沒有抗拒!

此後,一切如舊。

生活、學習、遊戲,我一直默默地看慧兒走在她自己的世界,無從感知。依舊屏棄于慧兒的心門之外、世界之外。

一年又一年。

直到生活中一些意外的小插曲,無意中影響改變了慧兒。

大概慧兒八年級時候,因為路途遠,早起晚歸,那段時間天氣變化無常,她姥姥心疼孩子既辛苦又不安全,提出讓慧兒就近去她那裡住段時間,如果孩子不適應不喜歡,就不勉強。

而慧兒自從住在姥姥家,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多了。週末回來時有越來越多的故事和笑話分享。如果說珠兒小時候笑起來肆無忌憚,慧兒則是心無城府、純淨透明。那樣明豔溫暖的笑容彷彿冰雪消融,令我迷戀。

真正讓我大吃一驚的是慧兒一頭短髮,漫不經心地出現在我面前。形象的顛覆,氣質的改變,有種帥帥的小羞怯,讓我有點小竊喜。這樣與眾不同的慧兒,更令我欣賞。同時感覺到這個女孩兒不再是昔日令我憂慮的那個女孩兒了。她有能力改變自己了,雖然得力藉助於理髮師剪錯的那一剪。

一切的一切在不經意中逆轉。尤其在進入職專後,新的學習生活的環境,完全陌生的老師同學,那個一直安靜在角落裡的女孩兒忽然成了眾目所視的焦點。不管走在路上還是坐在公交上,總有那麼多驚詫的目光為她疑惑留戀。那些老人家毫不掩飾對慧兒的喜愛,追詢著她到底是男孩兒還是女孩兒,那些小情侶更是公開地在慧兒面前猜測打賭,令慧兒不勝其煩。更有一票美女雌雄莫辨加入追隨者的行列,真真跌落了一地的眼鏡。

更有甚者,有次假期慧兒陪我的侄女,她同齡的姐姐,一起去商場買衣服。慧兒看中一套內衣,在挑選時卻遭遇導購員圍觀,續而引來消費者參與圍觀。那場面連我侄女也莫名所以、歎為觀止,最後慧兒只好匆匆退出大廳,在外面電梯拐角處等姐姐幫她買回。

最難堪的莫過於出入洗手間了,慧兒常常被迎面而來女性尖叫聲和忙不跌的道歉聲嚇到,有人紅著臉匆匆退出去又茫然疑惑地探回頭。慧兒只好陪著笑臉一再解釋:對不起,我是女生。

最搞怪的是中午午餐吃過麻辣燙後,脾胃虛弱的姐姐忽然肚痛難忍,就在附近的衛生間裡嘔吐起來。慧兒既要攙扶照顧姐姐,又想去買應用的衛生紙,手忙腳亂。收拾衛生的大媽不但不幫忙,還狠狠地鄙視了她們幾眼。無奈,慧兒只好硬著頭皮向大媽求助。沒想到大媽聽到慧兒的聲音反倒笑著說:“你是女孩兒?怎不早說?”然後拿出自己的衛生紙給她們用。態度180度的大轉彎,慧兒很納悶,不明所以。還是吐得七暈八素的姐姐斜了她幾眼,過後指出癥結所在。原來根據當時情形,大媽誤把她們當成少不更事、任性惹禍的少男少女了。呵呵,也難怪,當姐妹倆並肩坐在長椅上,吃著零食小聲話家常,慕煞了多少眼球,委婉了多少繞行的腳步。

而我不介意慧兒身邊那些女生偶爾製造點小驚喜,或者有躍躍欲試的小男生試圖打破她的平靜。她的淡然如水該有點小漣漪。還好,這些風雨陽光的雀躍青春,終於撞擊到她冷然的心扉。喜歡看她笑得陽光燦爛,喜歡聽她笑得講不動幽默故事,欣賞她眸光閃動,神采飛揚的靚麗,完全不同於年幼時的被動和怯懦。

當慧兒遠遠高出我許多的時候,她看著我的眼神,那麼得意和俏皮。不顧我的反對,一次次試著抱起我,比身高;比手長;比力氣,開心得完全不見小時的青澀。

那雙清靈靈的大眼睛依然時時在時光深處閃現。慧兒倔強的隱忍,無言的掙扎,所有的付出和努力,時時叩問我的心靈之聲。直到有一天隨著這雙眼睛,回憶起一系列的記憶碎片……搖車裡的珠兒;病弱的我;玩得忘乎所以的慧兒;一聲聲突如其來地斷喝:離媽媽遠點;別踩到妹妹;別碰到媽媽……所有的畫面,聲音越來越清晰,越來越真實。我如夢初醒,原來我才是一切的根源。如果一個孩子,連她自己的媽媽都不能靠近,不能親近,總是在興高采烈時忽然陷入莫名的恐慌,還有什麼是她可以信任親近的呢?她的世界裡還有什麼是安全的?原來我自己才是一切的根源。我才是她懼怕生疏這個世界的緣由。

所幸!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所有錯中錯的緣。慧兒的世界風起雲湧之後,定會一路春光,一路芬芳!

而我,視女兒輕鬆自由燦爛的笑容如至寶。慧兒的一顰一笑都令我憐惜。曾經為了自我的隨心隨意,放棄所有,以為平凡平淡就會擁有簡單的幸福。如今,我不再任性妄為只活在自己的世界,為了女兒無拘無束的開心笑顏,我願在陽光下奔跑。

  三、姐妹花

“剛才車上,你跟老師說什麼了?”

“哦!”側頭看了眼慧兒,“沒什麼,只是覺得抱歉,媽媽一直陪在妹妹身邊多些,沒能為你做什麼。這是我跟老師第一次見面,自然會聊幾句。”

慧兒既然留心到,也沒想瞞她。

“知道嗎?媽媽?”

“如果不是鳳珠,我早已離家出走。”

“什麼?”

震驚到無以復加的我,看向姿態未變,神色未變的慧兒,幾疑自己聽錯。

慧兒腳步未停,十指交握的手繼續帶我緩步慢行。指尖上的力度手心裡的暖,讓我心中驚濤駭浪般的駭怕與困惑,在她的淡然淺笑中,消融無形。

原來,原來曾感知的一切都那麼真實那麼真實的存在。

在大連的街頭,去往實習路上的隊伍裡,慧兒牽著我的手,第一次述說她自己,她跟妹妹的故事。

妹妹有一塊糖、一件玩具、一本好書,也要跟姐姐一起分享,不管姐姐在不在身邊,都會保留到跟姐姐一起。即使糖化了,生日蛋糕壞掉了,也不會獨享。當她不被注意,妹妹會陪在她身邊;當她受了委屈,妹妹會承擔自己的責任,會陪她一起流淚。妹妹也會跟姐姐一起分享學習的快樂,所有的證書和獎牌……別人的眼中只看得到妹妹,而妹妹的眼裡、心裡一直有姐姐……妹妹對她那麼好,好到她願意正視別人加在妹妹身上的光環,不再害怕逃避於光影之外。

原來妹妹在姐姐的心中那麼重要,不可替代。那麼多的點點滴滴都是我們不知道,不曾注意過的,無法平撫的心起起落落。

原來慧兒曾陷於那樣的困境,自我的世界一片荒蕪。

可是為什麼?珠兒自己不管到多遠學習,餓了累了,不捨得吃一元錢的火腿,不捨得隨便花一元錢的車費,更不用說應季的水果和海鮮。因為在她心裡:學習,她已經偏得了,再多花錢,對姐姐不公平。可是,這樣一個對自己苛刻的近似“小摳”的女孩兒,對姐姐卻完全相反。她常說姐姐大了,可以多幾件時尚的衣服,還悄悄拿出自己的壓歲錢給闖禍的姐姐換了一個一千塊錢的手機。可是,為什麼呀?我一直琢磨不透。珠兒還那麼小,她怎麼做到這些的?她是怎麼想的?她為什麼對姐姐那麼好?

“姐姐那麼好,對我又那麼好,當然該對姐姐好點。”

面對我的問題珠兒回答得輕描淡寫、理所當然。

我更好奇。“比如?”

“讀幼兒班的時候,有男生欺負我,姐姐會幫我出頭。平時附近的小夥伴中也有這樣情形,有的沒佔到便宜還會搬來家長找事兒。每當這時候姐姐總是跟我一起面對。曾經因為一個男生嘴賤手賤動我頭髮,姐姐給了他一耳光。他現在長得一米八都多,看到姐姐還渾身不自在,發怵得很。”

說到這裡,珠兒得意地笑了,小鼻子都皺到一起了。

我卻又是一陣一陣的心驚,簡直不可思議!

“姐姐會打人?為了你?居然還有這種事?你們不怕嗎?為什麼不告訴我們?”

“怕!可是告訴你們有用嗎?又不是什麼大事。你們能像別的家長那樣嗎?你們能時刻在我們身邊嗎?何況你不是一直說小孩子的事自己解決?”

珠兒不以為然,卻因為這個話題兀自沉浸在回憶裡。眸中臉上止不住的笑意。“我最喜歡坐姐姐的自行車,穩穩的,踏實。不管什麼樣的天氣、路段,姐姐從來沒讓我摔倒過。”

是嗎?那個小時候餓了、渴了、冷了、熱了,只會哭的女孩,會為了妹妹去打架?會跟妹妹一起對抗橫眉冷眼的家長不逃跑?會做妹妹的傘和天?

原來在我們視覺不到的角落,孩子們的世界一樣風氣雲湧。她們在以自己的方式成長。而我一不留神,她們已經長大,快得我跟不上她們的腳步。

也終於明白隨著珠兒學習珠心算特長起,慧兒幾年來的種種情緒變化,源於對妹妹的關心和愛,還有她們之間的相互依賴。

在看到妹妹每晚練習時熟練撥珠,快速心腦算,準確報數,數字數位越來越多、越來越大、越來越快時,慧兒垂著眼簾說:“媽媽,我也想學。”可是珠心算學習最佳年齡是在四五歲至十二歲之間。我們瞭解到珠心算的神奇並送珠兒去學習時珠兒八歲了,已經有點遲,加減法和乘除法都學完大概三年左右。姐妹倆差三歲,慧兒已過適宜的年齡。從此慧兒沒有再提。對送她去學葫蘆絲,竹笛一直興趣不大。

珠兒十歲時,慧兒十三歲了。珠兒既要參加大賽培訓,又要節省時間不耽誤學習,在市內碧海國小借讀,期末時大賽成績和學習成績雙豐收,取得第三屆世界珠心算少兒b組特等獎和全校第一的好成績。校方想讓珠兒留下,方便以後的學習和特長培訓。考慮到家裡還有姐姐,為了我能方便照顧,特長培訓基地和學校雙方校長表示,願意齊心合力大開綠燈幫助她們姐妹倆一起轉過來。得遇兩位女中豪傑式的校長,是珠兒的福氣也是我們的福氣。不只幫到我們很多,更讓我們懂得、學到很多。包括珠兒從農村國小到後來北京學校的老師校長,特長班的各任老師,從學習到生活到情緒,她們為孩子做出的努力和付出,一直都歷歷在目,謹記於心。

已讀七年級的慧兒說:“媽媽,鳳珠好學,你好好陪鳳珠就好。我在家陪爸爸、爺爺、奶奶。”從此姐妹倆相伴的機會更少了。

鳳珠一路走來,邀請賽、國家賽、省賽,火車、飛機、輪船,南通、杭州、廈門、鼓浪嶼……披荊斬刺、跌跌撞撞、驚喜不斷,直到她十三歲讀六年級時,在北京的一次邀請賽上得到特招錄取的通知,一切又面臨新的選擇。

知道珠兒已適應這裡,不想去外校。我們也在考慮之中,不願珠兒有壓力盡力縮小影響。外界訊息卻已傳得沸沸揚揚。懷疑、羨慕、猜測……直到慧兒打來電話。“媽媽,鳳珠考上北京學校,就要走了,再不回來,是嗎?”

慧兒少有急速冷硬的語氣令我警惕:“沒有,慧,我跟爸爸在考慮,還沒決定,家人都不知,你怎會知道?就算去也不會不回來的。”

“鳳珠走了,就不會回來了。”慧兒決絕地結束通話電話。

我心中的不安升騰起來,越來越大。第二天家裡打來電話,慧兒沒去上學,要退學。什麼都顧不得,我趕緊請了假趕回農村,陪了慧兒一中午,直到時間一點點過去,珠兒放晚學的時間快到了,我已渾身燥熱,汗透鬢角,慧兒還是面無表情,無動於衷。我忍不住喊:“你幹嘛?慧。妹妹就算真的去,也有假期,也可以常見面。她走到哪裡都是你妹妹,都是我們的家人,她不會離開我們的……你怎麼想的慧?你再不說話,媽媽要哭了。”可能我的急躁失態觸動到她,慧兒抬頭看看我,忽然笑了,毫無芥蒂,明豔照人。一口貝齒,燦如夏花。我的心一下子落下來,踏實柔軟了。我知道她已經體諒到些什麼,她想通了,會繼續讀書的。姐妹倆性格不同,但是有個共同點:她們答應的事會努力做到的。

走時慧兒陪了我段路,我們邊走便聊。她第一次挽起我的胳膊,卻已經高出我好多了。

後來才知道,慧兒的訊息來自她們學校的議論和她姑姑回家時在車上聽到的資訊。所以才不安、擔心,甚至有點小小的憤怒吧!

考慮到各方面原因,既然已經公開化了,尤其是北京那邊有特長學習和培訓的縱深優勢,最終還是決定去北京。

雖然這其中珠兒哭過、難過,鬧過小脾氣。最後她問了爸爸一句話:“爸爸!您真希望我去北京嗎?如果您希望,我去!”為了給女兒定心丸,爸爸藉著酒意和那股豪氣違心地說:“當然,老姑娘去北京學習,爸爸多有面兒啊!哈哈!”珠兒從此再無異議。

珠兒的歡送會教育局和政府、地方珠協的有關領導也都參加了。隨之慧兒提出要一起送妹妹去北京,她是真的不放心。特長班和原校雙方校長出車送我們到丹東火車站。

之後,特長班校長、慧兒、珠兒和我一行四人到了北京。在當時中國珠協協會丁會長的陪同下一起到達軍區大院的接待室。沒想到那個校長看到慧兒就不管珠兒了,一連串的問題,問得我們莫名其妙。隨後電話召來正在集訓場地的手球教練,比了慧兒的身高、手長,立即驅車帶我們前往訓練場地,也是珠兒的學校,當時是招攬學習、文藝、體育、特長等各類冠軍的集結地。我想,當時的校長是想打造一個黃埔軍校那樣的精英學校吧。教練教給慧兒簡單的手球動作要領,就讓慧兒上場跟隊員們一起互動。

雙方校長及會長帶著珠兒回去商談具體事宜,我選擇留下來等慧兒。我在樓上望著訓練場上的慧兒,有片刻遊離:幽靜的學習訓練環境,昂貴進口的德國防滑板,難得的際遇,若是姐妹能夠相伴這裡讀書訓練也是件樂事。可是我同樣清醒地知道慧兒的顧慮,這不是她能想到的,也未必是她想要的。她除了喜歡繪畫,只對珠心算動過心,體育本身是她的弱項……這未必是她要的。而她的性格,不會在沒有準備時,在全然陌生的環境領域開始全新的自己。

直到微風吹起我放在窗臺上的幾頁資料,飄落在訓練場地上,引起學員小小的騷動,我才驚覺時間流失。

中午沒有參加學校的宴請,我陪慧兒來到附近的中山公園,我想能讓她開啟心扉,知道她真實的想法。

慧兒只有一句話:“我不在這裡,我要回去。”

“你知道這樣千載難逢的機會對別人來說意味著什麼嗎?無論將來怎樣這都是個可以一試的機會。你還小,人生的機會不是很多,不是你想要就有,不是每次你都抓得住。你確定不論將來怎樣,你不會後悔今天放棄的機會?”不是逼迫,我只想確知她的態度,她必須為自己做出選擇。

“不會,媽媽,我不知道將來怎樣,但我知道這不是我要的。如果你把我留下,走一走我也會回去的。”慧兒語氣冷硬,毫無餘地。

“明白了。好的,媽媽帶你回去。”

“媽媽,高中,大學我是讀不了了,落下的太多,我不想再在課堂上浪費時間,你幫我找份工作或者選門手藝吧!我會用心的。”

“好的。”我知道她說的是實情。

沒有陪小女兒去北京,我留下來幫慧兒渡過會考這段時間。慧兒喜歡根雕,當時沒找到相關學校,幫她選擇去丹東職專學習口腔美容,牙齒模型製作。我錯過慧兒的以前太多,不想錯過這一次,在她需要我的時候,在她確知自己要什麼的時候。而慧兒學習得很出色,除了理論課還是不喜歡,手工操作在學校可列前三。雖然學習生活中也難免磕磕碰碰,但是她都挺過來了,她在不斷地改變自己。

當妹妹因為北京乾燥的氣候原因身體弱,慧兒第一個支援轉回。雖然珠兒的成績很好,基本都是班級乃至全校前三。而且特長學習一直沒扔下,偶爾也參加活動。特長班的校長在北京某校舉辦的夏令營活動中,珠兒為九國外交官做了珠心算表演,讓外國友人一再伸出大拇指,為中國神奇的非文化遺產點贊!

可是以我對珠兒的瞭解和她當時的學習狀態,因為氣候乾燥引起的鼻黏膜破裂出血無法控制,失血過多體質迅速下降,導致課堂上睡覺,晚上在被窩裡打著手電學到十一二點,形成惡性迴圈,體能不支,她必須好好調整身體了。

在珠兒轉回時,慧兒已經在大連讀書了,這時她們的爸爸打工意外受傷給了倆個女孩兒很大的打擊。雙足跟粉碎性骨折和腰壓縮性骨折,不說以後能恢復成什麼樣子,光是看著她們那麼在乎的爸爸遭的罪,爸爸一動不能動的樣子就足夠她們心酸心疼。她們不敢在爸爸身邊久待,怕控制不住流淚。慧兒自假期回來看到爸爸的情形,就一次又一次提出讓我幫她跟學校請假,回來陪陪爸爸,被我一次又一次擋回。就連一向冷靜不為周圍環境所動的珠兒也是心浮氣躁。在爸爸採取保守治療,一月後帶著鋼針剛釘石膏回家保養不久,孩子奶奶也經受不起變故,著急上火引發別的病症住院了。家裡的氣壓更是低得沒有縫隙。白天在醫院照顧婆婆,晚上回家照顧老公,已到收穫季節的果園因親友家人幫忙也採收不及荒在那裡,還要面對事故中不該有的一些糾紛。我沒有時間和精力照顧女兒的情緒,跟她們講道理。只有死命令:學好自己的,做好自己的就是幫到我們了,一切都會過去的。那是珠兒唯一對我有所抗拒的一段時間。

就這樣到近三個月的時間,老公才拆了石膏,自己在家一點點鍛鍊,到我們能夠一起打車去醫院陪在老人身邊,珠兒的身體也逐漸調整過來,慧兒的情緒基本穩定,直到老人過世。

經歷過這些,女孩們都變化好多。珠兒更能擔待,更沉穩了。慧兒假期時自己在東港一家餃子館找到工作,談好條件,幹滿一個月又幫代了兩個班,順利拿到工資。那個月的打工經歷讓慧兒在接下來的實習過程中的加班加點甚至偶爾熬夜到十一點,有了足夠的適應能力。

姐妹倆經過生活的歷練,各自都有自己學習和工作的動力。如果不是慧兒的話經常出現在心中,那種擔心和後怕,可能我早已忘記生活中的種種瑣屑。

小女兒總是令我驚奇。大女兒則令我憐惜。我的小姑娘,我的公主。曾經,她們各有心傷。

小女兒以為自己是個被拋棄的小孩,一直不停地換學習、生活的環境。她說:“媽媽,我不願離開你們,不是想要你們為我做什麼,享受什麼,我只是想好好地陪在你們的身邊。洗衣服、被單、刷鞋、整理床鋪,我都會。我只是想在你們身邊多陪幾年。以後讀高中、大學只能假期看你們。隨著工作忙於生活我能陪你們多久呢?”

大女兒總感覺自己是個被遺忘的小孩。別人對著妹妹品頭論足時,完全無視她的存在。

可是她們沒有沉淪,都及時在學習、生活、工作中找到自己的價值和位置。

我只慶幸:上蒼憐我!送我一對姐妹花,解語花!你們才是我今生最美的風景,最美的遇見。女兒的燦爛笑容是我今生最大的財富!最美的收藏!有女如此,夫復何求?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