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柿子也是一種水果，那應該是北方的鄉村最尋常的水果。我的家鄉在秦嶺山腳下，柿子樹從村頭田野、荒溝河灘一直長到村後的山坡樑峁間，普通得和長在路邊地畔的野草幾乎沒什麼兩樣，但是，在過去時令水果並不常見的鄉村裡，柿子也是讓舌尖感到愉悅的果實之一。
成熟的柿子很快就變軟了，我們那兒很形象地叫“蛋柿”，一般的柿子只有成為蛋柿吃起來才只甜不澀，但是有一種柿子人們習慣於吃硬的，吃之前先在溫水裡泡一晚上去澀，人們叫“暖柿子”，而且一般都是柿子變紅的時候才“暖”，這當然是大人們的做法,我們小孩子哪等得到那個時候！柿子還和柿葉一樣碧綠的青柿子,就成為我們滿足口腹之快的.罕物。
當然，首先必須去澀。未到成熟期的青柿子皮硬而厚,果肉尚是白色,味兒更澀.我們去澀的辦法是用清水泡晒。柿子長到這個時候正是暑假，泡青柿子既是為了嘴巴，也是一種玩樂。幾個人提一隻竹籠，山坡、河畔、溝沿、路邊，隨便逛到那兒，碰到暖柿子樹，順手摘一籠。因為柿子太普通了，我們摘多摘少也沒人管。回到家，找一個瓦罐，用清水把青柿子泡在裡面，然後端到院子裡的窗臺上或者屋簷下的臺階上，那裡一般都向陽，光照充足。
接下來就等著享受青柿子的香甜了。秋高氣爽，豔陽普天，盛著青柿子的瓦罐每天被照晒著，溫熱恰到好處。青柿子這樣在水裡泡晒三五天，澀味就沒有了。這三五天裡，我們差不多每天都要去看看那隻盛滿希望的灰瓦罐，就象母親每天都要檢視即將孵出小雞的老母雞窩一樣，有時還要挪挪瓦罐，使太陽照得更多。
去了澀的青柿子皮還是綠的，果肉就成了淡黃色，吃起不是很甜，但是相對而言已經是難得的美味了。也顧不上用小刀削皮，而是用門牙一下一下把皮啃下來，好像要強化對美味的期待似的。然後咬一口淡黃色的果肉，那感覺跟現在的孩子咬一口巧克力是不相上下的。
長大以後再沒有吃過青柿子，回想那泡青柿子的童年，一如青柿子一樣青澀而香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