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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雷家書的讀書筆記

文學 閱讀(3.08W)

真想不到能在香港和你們通電話,你們的聲音口氣,和以前一點沒有分別,我好像見到你們一樣。當時我心裡的激動,辛酸,是歡喜又是悲傷,真是非言語所能表達。另一方面,人生真是不可捉摸,悲歡離合,都是不可預料的。誰知道不久也許我們也會有見面的機會呢?你們也應該看看孫子了,我做了父親是從來沒有過的自傲。

傅雷家書的讀書筆記

這一次出來感想不少,到東南亞來雖然不是回國,但東方的風俗人情多多少少給我一種家鄉感。我的東方人的根,真是深,好像越是對西方文化鑽得深,越發現蘊藏在我內心裡的東方氣質。西方的物質文明儘管驚人,上流社會盡管空談文化,談得天花亂墜,我寧可在東方的街頭聽噪雜的人聲,看人們的笑容,一股親切的人情味,心裡就化了,因為東方自有一種harmony[和諧],人和人的harmony[和諧],人和nature[大自然]的harmony[和諧]。

我在藝術上能夠不斷進步,不僅在於我自覺的追求,更重要的是我無形中時時刻刻都在化,那是文明東方人特有的才能。儘管我常在藝術的理想天地中神遊,儘管我對實際事務常常不大經意,我卻從來沒有脫離生活,可以說沒有一分鐘我是虛度了的,沒有一分溫暖,無論是陽光帶來的,還是街上天真無邪的兒童的笑容帶來的,不在我心裡引起迴響。因為這樣,我才能每次上臺都像有說不盡的話,新鮮的話,從心裡奔放出來。

我一天比一天體會到小時候爸爸說的"第一做人,第二做藝術家,......"我在藝術上的成績、缺點,和我做人的成績。缺點是分不開的;也有的是做人的缺點在藝術上倒是好處,譬如"不失赤子之心"。其實我自己認為儘管用到做人上面難些,常常上當,我也寧可如此。

我在東南亞有我特有的聽眾,許多都是從來沒有聽過西方音樂的,可是我可以清清楚楚的感覺到,他們儘管是門外漢,可是他們的sensibility[感受力]和intuition[直覺]強得很,我敢說我的音樂reach them deeper than some of the most sophisticated audience in the west [透入他們的內心比西方一般最世故的聽眾更加深]。我這次最強烈的印象就是這一點。我覺得我有特殊的任務,有幾個西方藝術家有這種sense of communication[心心相印(與聽眾的精神溝通)的體會]呢?這並不是我的天才,而是要歸功於我的東方的根。西方人的整個人生觀是對抗性的,人和自然對抗,人和人對抗,藝術家和聽眾也對抗。最成功的也只有用一種personality forces the public to accept what he gives[個性去強迫群眾接受他所給的東西]。我們的觀點完全相反,我們是要化的,因為化了所以能忘我,忘我所以能合一,和音樂合一,和聽眾合一,音樂、音樂家、聽眾都合一。換句話說everything is horizontal, music is horizontal , it flows, comes from nowhere, goes nowhere [一切都是水平式的,音樂是水平式的,不知從何處流出來,也不知流向何處去],"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回",it is horizontal between the artist and the public as well [在藝術家和聽眾之間也是水平式的(橫的)關係]。按聰所謂"水平式的",大概是"橫的、縱的"意思,就是說中國文化都出以不知不覺的滲透。就是從水平面流出來,而不是自上而下的'。聽眾好比孫悟空變出來的幾千幾萬個自己的化身。我對莫扎特、舒伯特、柏遼茲、蕭邦、德彪西等的特別接近,也是因為這些作曲家都屬於horizontal[水平式]型。西方人對深度的看法和他們的基本上vertical outlook[垂直的(自上而下的)觀點]有關,難怪他們總是覺得Bach-Beethoven-Brahms[巴-赫-貝多芬-勃拉姆斯]是summit of depth [就深度而言已登峰造極]。

而我們的詩詞、畫、even [甚至]建築、或者章回小說,哪一樣不是horizontal[水平式]呢,總而言之,不是要形似,不是要把眼前的弄得好像顯微鏡裡照著那麼清楚,而是要看到遠處,看到那無窮無盡的horizon[遠景(原意是地平線)],不是死的,區域性的,完全的(completed);而是活的,發展的,永遠不完全所以才是真完全。

這些雜亂的感想不知能否表達我心裡想說的。有一天能和你們見面,促膝長談,才能傾訴一個痛快,我心裡感悟的東西,豈是我一支筆所能寫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