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殘冬流緒經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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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殘花幽夢

殘冬流緒經典散文

貞節。鮮紅。

綰雲愁對花落盡,輕羅無意理殘

早晨,醒來時天還很黑,迷迷糊糊地感覺頭昏身沉,喉嚨依然有些痛,幾番輾轉,卻是再也睡不著了。歪在床上試表,一面掰著指頭數日子。歲月多麼安穩,卻是呢喃著從不等人。再過三天就是大寒,一定很冷的。

想想自己長久的生活狀態,絕少在外瘋跑。是了,當習慣成為惰性,便再也記不起幾時開始遠離了自然,以致原本的質弱更加敏感。這不,偶爾的一次瘋癲,聞著冬日厚重的氣味,耐一份寒風勁吹割面的疼痛,這是安逸生活所缺失的一種體驗。結果是,昨兒還美不跌,今兒便小恙纏身了。

我怕冷,但依然是喜歡冬天的,非常喜歡,總是嚮往寒冷的地方。有朋友說這是因為我沒捱過凍,其實不然,我明白自己偏愛寒冷的因由是鍾情歸家時被溫暖包裹的那個瞬間。

恍惚著記憶,似是看見榕樹下的小人兒,皮於玩耍不聞長輩的聲聲催喚,抓撓著凍得紅腫腫的小手跑回大屋,搖晃地爬上帷幔深處柔軟的榻,蹦呀蹦的,視線中有火盆在劈劈啪啪,有香爐薰出的青青嫋嫋,整個屋宇醉漾的是脈脈溫情。知覺告訴我,那個冷,陰柔而幽婉,輕薄纏綿。

而現實,開始覆蓋了隆冬時節的冷酷。當然,冷酷中也是常伴陽光的,透過窗,那縷暖暖明媚,是對沉鬱的同情。

取出體溫表,燒退了,頭卻很痛。時值嚴寒,風也不柔。四季流轉僅在最後無情地撕扯著柔軟,屋外隨意輕攏荒衰的色影,屋內執情慢捻徹骨的寒心。

聽見有聲於耳中迴旋,不再是喋喋不休的軟語溫言。頻頻的,是北風敘述的故事。怎樣一片寒苦而粗魯的寂靜啊!冰冷堅硬,只有那片無法撫平內心皺褶的雲是柔軟的,夢潤著些許假意的失落。只可惜,自己每常吟詠卻難得先人靈思,哦……原來這三千煩惱,果然很難梳理。

雲外,那道沉緩的步子,依舊緩慢著,於冷色中隨著繁華趔趄著前行,像是與世隔絕,無爭又孤單。

茫然中,不時有匆忙的腳步帶著慌張與自己擦身。忙什麼呢,莫非就這樣又晃了一年?偶然回頭,瞥見了某些背影后一地的雞毛,亂糟糟,卻似暗藏靈魅,捋不清的竟是觸手可及的大知世界。於是,就會偷笑著抖落塵埃,輕輕撫摸指尖上不停流轉的記憶,引誘古樸的童真,繼續沉在自己編織的哀傷情節裡。然而還慶幸著,可以拽一些詩斷的章節,合著年將近的熱鬧,在轟轟烈烈中化鬱思緒,縫補幽情。

窗外的嚴冬,窗內的暖陽,我想我是情願悶在家中的。或是鋪展些清秀的字兒,矯情著,矯情著,隱於書函懷揣脆弱的幻想;或是埋於古遠的領悟,多多少少得份靜心罷了。這樣打發時日彷彿也挺好,落在晝夜分明的世界裡的某個角落,漫步世情,剝離混沌,不去奢求快樂。但也許,這也是一種快樂吧?

幽閉。夢意。

枕上的沉默,是失語的傾訴。眼見一線光從窗簾的縫隙跑進了屋裡,窗外雲朵的失意懸而不落,像是天空的階梯。

就那麼躺著,呆呆地想,如何在它幻滅之前優雅地拾階而上?可此時瞳目裡閃爍不出半點興奮,睡意再次襲來,漸漸分割了情境,迷濛中找不見人間佳景,只有安臥的冷靜和愁鬱,如靜止的水音,潛蘊著簡約的福音,不時溢位夢的邊緣,使現實的迷思藏得很深,藏得更深……

落足陌生的地方,常感局外,卻始終揣著難忍的苦楚與覺悟同時迴避的妄想,如何是好呢?枕上的風景,究竟是夢是真?塵世的迷情,究竟是真是幻?隨手揭開一層又一層帷幕,素景悽兮畫樑寂。

傷逝幽深,愁腸難免鬱結。寂滅中,可聞到記憶遺留的香息,以及幽思輕盈的悲悱。接著夢吧,卻不是在玫瑰色的夜晚……睡意沉夢,誰識蘭惠吐芳,花影叢中馨更久?夢雨迷香,才覺袖衫淚痕,玉蕊深處豔還長。夢詁故夢,卻是綵緞悠風飾夢勤,花間無界逍遙心……倘若世間真的存在通靈,就好了。

晨曦時的淺睡,風聲似有似無,市聲似遠似近,採暖季的荒衰正在肆意誇飾生命的失落感,而隨常的守候,雖任性,卻是不含雜質地躲在蒙著面紗的面具後。

我知道,靜守是因人的心地淳樸。溫情於塵世,醉情面紗無意間滑落的優美,等待那一道清晰可辨的“夢筆”,一次次模糊了童話。清女說,不能相比的事裡有一冬一夏。是的,生活中一些惶惑的陰影時常驅之不散,每每玷汙著睡意的潔白。如我這般揣著冷灰中的倦意等待著火烈,一絲嚮往油然以至燃燒的'虛境盪漾著一道道琥珀色的光,儘管不情願看著光環破碎,但我的確相信清女刻意的隱語,迷戀那千年沉落的遺韻,看似頹廢慵懶的字行巧手般掩藏的詩意。

……

夢醒的瞬間,是最漫長的寂靜,而寂靜,是否就是時間最緩慢的方式呢?

  二、殘冬流緒

自初雪那夜,我就一直在想三島由紀夫。想他什麼呢?想他《豐饒之海》四部輪迴的開端,就是始於《春雪》的。三島說,那雪飄到這兒來了。是啊,耳音中不斷縈繞的低語,是三島殘骸中的詩意,這留痕中的線索,象誘餌,拽動了美好又破滅的感傷。當然,在如幻般陷落的憂傷裡,我也想過咱們匏庵先生的意境,那“冰壺瑩澈,水鏡淵停”的彌目氣象,使天渾地莽就這樣悄然地隨著浮浮春雪(三島的句子“春雪浮浮”)由遠而近了。瞧見了嗎?那一天最深的風景,就是藏在白茫茫幕後的夜啊……

要說立春後的小小荊城,著實有些“午夢”的意思。那早春言:“戲歲悠悠白日天,冰綃綠水漸籠煙。當嗟人世無歡境,獨對穹愁有悶纏。”哦,我懂了,原來春愁並非自惹的,而是恆古的遺韻呢。

原以為今年的春風早,怎知,剛剛才要踏春潮,忽見了輕輕薄絮飛如綿。寂靜飛浮的子夜,寒冷徹骨,悠悠夾裹的情愫如泣悵悵。可惱自己不及古人的筆力,真真無力予雪以一痕一點一芥兩三粒、乾淨傳神地著墨,真是遺憾。虧得內心輕而騷動的靈感,灑灑間,欣然於步步寒華,竟也摸到一份澄淨中的孱弱和悽婉。我想,那該是眷戀紅塵的人們和一切因果的起源吧?

說到紅塵,常令我感到不安。這不安源自內心對於悲喜的嚮往以及難以傾倒的宣洩。紅塵裡的生命,註定存在著一種等待,微妙得有些說不清。也許等待的是哀愁,也許是悲傷,也或許,會等來濃烈的花香……但不論揣著多麼執著的渴望,世情的飄搖卻始終帶著擔憂躲在等候的陰影裡。

我想,自己對於願望,是有著太多的焦灼、太少的淡然吧。回過神兒,我突然想到該去那雨巷,去看看那個結著丁香愁結的姑娘。我要問丁香,能否收起愁怨,那麼不安,或許不會再使思緒總是偏移在冷的地方。唉……誰說我不愛紅塵,誰說我不愛風月。我究竟怎樣?我總是懷著純真欣喜若狂,也總是懷著炙熱黯然神傷。

……

春雪過後的荊城腹地,似乎已恢復了年節前的繁忙,而人群的重心,卻依然是陌生與陌生。以往數過的日子,被車窗隔在了街上。車速很快,我看見人們頂著日頭,在車行帶過的乾冷中瑟瑟前行。可我看不清他們的表情,觸不到他們背後抑或斑駁、抑或隱忍的語言,甚至分不清那些面孔是否帶著對光陰的眷戀和惋惜

晴空裡,春的慾望被風信捆紮住了。早已稀薄的雪痕,像是已逝的肆意時光,在陽光下清晰著那被車輪碾過的紊亂和頹敗。對了,這就是日子,那曾經逃避歌謠的年華一去不返。落目佈滿滄桑的痕跡,塵世的汙濁,掩蓋了生活原本的酣暢與鮮活,只能小心地將無忌、無憂寫進信箋。漫步悠長的歲月,親歷了生活的遼闊與跌宕,感知了生活的浩大和豐沛,而後才發現,遙遠的記憶,已不知幾時在雲中遺失了信址。來不及悲傷和喟嘆,那曾經的擁有,也只能與失意一同在節制而有力的字行裡繼續枕臥時光。

……

一番浪漫的巡往,是否只是毫無邊際的漫想呢?休管,無論這是飄遊的、寧靜孤遠的靈性,還是墜落的、在冷寂清寒裡無端自哀的愁苦,最終,這些泊痕都將是留給空落生命的悲蘊而已。就這樣,我想我,依然敏感,而且倔強……

【注】一痕一點一芥兩三粒,明張岱的《陶庵夢憶》中有一則小品《湖心亭看雪》:“……獨往湖心亭看雪。雪凇沆碭,天與雲、與山、與水,上下一白。湖上影子,惟長堤一痕,湖心亭一點,與餘舟一芥,舟中人兩三粒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