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標題:鑽進父親揚起的麥粒下
聽說山上的麥子黃了。
這場雨過後就可以收割。
我是聽姐夫說的,問的時候其實心裡也知道麥子該黃了,剛好姐夫來西安檢查身體,順道問了句。
姐夫問我:回家幫收麥子不?
我沒有應聲。
山離得挺遠,無論是年幼時覺得老遠老遠,還是長大了覺得遠,都使我害怕上山。
村子在北面的山上有分的地,地來的淵源悠長,農業社時期山上還有人住的時候,山下各村子就劃分好了地界,各村子又劃分到各小組,各小組又劃分到各戶。
地是按人頭分的。
現在家裡分的地少了,少得要和伯父家輪流來種。
算起來,我有好些年沒有上山割過麥子了。
山上的麥田一直是父親在打理,似乎他一個人就夠了。
秋天種,夏天收。
只種一季。
父親是頂勤快的人,人精瘦,幹練,略有些急躁。
幼時,每年都會和父母一起上山,全家族的叔叔伯伯都事先約定好,第二日大清早,母親便起早擀了麵條,很厚的削筋面,吃了抗餓。
吃過之後,全家人就上山了。隊伍很浩蕩,一路上人群熙攘,都是拉著架子車,拉著磨好的鐮刀,麻繩,衙門,晃晃蕩蕩。
我從起初坐在車裡,到後來換著父親拉架子車,漸漸長大了。
但是我不怎麼會割麥子,割得茬高,父母也不讓割,天很熱,我和姐姐在父母割過的麥茬地裡拾麥穗。
等父母割了一半,父親會把捆好的麥捆有計劃規矩地放架子車上,壘得很好,之後,父親會託著我上到麥垛上,讓我來回走動,踏壓實,免得往山下拉時會散架。
一天中間父親要一個人往山下拉一車麥子,即使是下坡路,也要近一個鐘頭才到家裡的麥場。
等父親再次上山都後晌了,中間會歇息下吃帶的乾糧,山上樹少,夏天又炎熱,一家人就躲在架子車遮擋的小陰涼裡午餐。
之後,直到傍晚,第二車麥子才割完捆好在車上,父親在前面拉架子車,我和母親就跟在後面,不是推車,而是要悠著勁拉著車子,以為下山路,一車的麥子很重,父親要抬著架子車轅,被車勢壓著走,後面有人拉著,倒輕鬆了些。
當然,這些道理是在長大後才明白過來了。
回家到都天黑實了。
麥子拉進各家的麥場,無論天氣好壞,都要堆起來,會堆的農人堆得高又整齊,不會堆的務農新手,堆得不緊實,嚴重時會坍塌下來。
父親當然是兒子眼裡的高手,我仍舊會被父親幫忙託上麥垛,踩一圈又一圈。
倘若第二天太陽好,就該碾場了。
其實懂看農時天氣的父親昨日看雲就會自語:明天是個好日(“爾”音)子……
果然第二天是個好天氣,早晨被父親從睡夢裡喊醒,該吃飯啦!
懶散起來,母親早做好了飯,有時父親都吃過了,昨日的鐮刀都重新磨過了,他急性子,來回在院子和街道走動,聯絡中午碾場的手扶車。
吃過早飯,一家人來到麥場,把昨日堆好的麥子散開在麥場,呈圓狀,麥穗衝裡,一圈一圈抖落零散擺好。
總覺得父親擺得又快又好,看似隨意抖動幾下,麥穗就散開了,而自己學著樣子很刻意抖,仍舊覺得沓在一起。
這就是農人的經驗,不靠著一年又一年的鍛鍊,學不會精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