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從城裡回小鎮，下車後到我家還有很長一段路要走。往往是先打了電話給妻子，她就提前把車子停在路口等我。下了公共汽車，我把簡單的行李遞給妻子，說：“我帶你，坐好，開車了。”
車子是我們去年才買的，2000塊錢，電動車。
此前的20多年裡，我一直是騎一輛永久牌自行車，老式的，大架子的那種，那是結婚前她孃家託人買的，結婚時算是嫁妝。這輛自行車到現在還沒丟，有時還騎騎，趕個短路，出門散散心什麼的。車子陪我們走過多少路，現在很難算清楚了，我覺得在我們前面，還有路要靠它來承載；車子已經很舊了，樣子也難看，但是我能感覺到，我們用過它時的溫度還在，所以更捨不得丟。甚至要是車子能錄音，它肯定保留著一句話就是：“我帶你，坐好，開車了。”
其實，在我們結婚以前，我就開始騎這輛車了。結婚以前的一兩年，那自然是我們的戀愛階段，因為我家實在太過貧寒，吃穿使用等等都還很緊張，那時她就開始接濟我，儘管她的家人極力反對，卻沒有改變她的初衷。她節省自己，給我買來吃的，穿的，用的。本來那輛自行車是她爸爸買給她的，因為我每個週末回十公里外的老家不方便，她就讓給我騎。
想起這些，還是妻子的提醒。前幾天的一個晚上，陪客人喝酒，我們倆都喝得有些微醉，聊著聊著，話題不知道怎麼就扯到了以前的事上。她說，你還記得我第一次要跟你做朋友時的`情境嗎？那時，你第一個反應是，你沒有先說話，有兩行淚先流了下來，你真的哭了。接著，你反覆說你家境不好，不能給我好處。我看中的就是你這人實在。
這個晚上，微醉中，回憶幾十年前的事，記憶真的有些模糊，在她的訴說中，我鼻子酸酸的，淚水不自覺流了下來。淚水中，存在心裡幾十年的抱歉話始終未說出口，儘管她多次提起那一幕。那時我們都在一所國小教書，週末看電影，我不願意跟她並肩一起走，甚至我不叫她跟我坐鄰座。有一次，我要騎車回老家，她也要跟著去，出了校門，她要坐車，我不讓，還是怕人看見，直到我推車和她保持一段距離走出集鎮，我才等她趕上來坐了後座一起走。那次她真的生氣了，氣我太封建，反覆埋怨道：“就是不知道你咋想的！”後來我也意識到，我做的過分了，但這句抱歉話就是一直沒能說出口。那時候，有好的人家結婚已經可以租到大貨車或其他機動車了，而我也就只是騎著自行車把她帶回家的，記得我說過：“坐好，開車了。”那時候，沒有任何聘禮，更遑論金銀首飾，我們就是以這輛自行車開始了以後的行程。曾經走在悽風苦雨中，也曾走在鳥語花香裡。
無論是週末回家，還是趕往縣城進修學習，我們都是用自行車代步，再遠的路不覺得累。每次都是我掌握“方向盤”，爽朗地說：“坐好，開車了。”隨後一路歡歌到達目的地。幾年後，她坐後面，前面又多了一個孩子，我仍做我的駕駛員。有次，我半開玩笑地說：“等我有錢了，咱買輛小汽車給你坐。”這是我對她的唯一承諾，一晃幾十年了，她多次開玩笑說：“我等著坐你買的車呢。”呵呵，不好意思，再等等。
不知道要等到啥時候，我能真正開著車，讓她舒舒服服地坐在車裡，那時候我可以無愧地說聲：“坐好，開車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