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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的父親抒情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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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知道父親生病是在打工回去的時候,記得那是一個深秋,萬木凋零,整個村莊都被厚厚的落葉所覆蓋,往日,滿目蔥綠的景象已不復存在,只有光禿禿的枝幹在瑟瑟的風中放縱的搖曳著。

最後的父親抒情散文

當我拖著疲憊的身軀推開家門,迎面的正是父親,父親很萎靡,原本就很消瘦的父親顯得更加的瘦弱不堪,彷彿一個被掏空了的枯樹枝。

這正是在外面的幾個月裡令我寢食難安的,隱約中總感覺父親會有什麼事。走前有一段時間父親吃飯時總是會被噎著,常常需要喝水才能把吃在嘴裡的飯給嚥下去。

我先是到房中放行李,母親悄悄地跟了進來,偷偷地告訴我,父親患了“食道癌”,而且是晚期。母親說著聲音就有些哽咽。天啦!彷彿晴天霹靂,我感覺一陣弦暈,眼睛也鼓脹的難受。母親見了趕忙擺擺手,我一邊對自己說,不哭,不哭,在父親面前一定不哭,一邊又在使勁的把眼淚往肚子裡咽。

整個冬天,我蜷縮在家中,戰戰兢兢地陪著父親,好想時光就那樣停止,好想就那樣偎在父親的身旁,陪著他走到人生最後的驛站,走完人生最後的一段旅程。

春天來了,可我卻感覺越發的寒冷,每次看著父親皺著眉喝下那一碗碗藥,每頓看著父親總會被飯噎到,每天看著父親一點點枯萎,我的心似乎都要崩潰了。我的天空被無盡的陰霾所籠罩,見不到一絲光亮,看不到一點歡笑。

家中原本就不富裕,再加上給父親治病,已經欠下了幾千塊錢的外債。這對於一個一輩子都在為孩子們而活的父親來說,簡直就比自己身上的病還要令他難受。父親雖然沒說什麼,但我知道父親對於自己的病已經沒有了信心。每天都在用藥來麻痺自己。

那日,哥哥突然告訴我一個遠房表姐在廈門打工,雖然我們都沒說,我要不要去,但我知道,我一定是要去的。我也不知道我為什麼要去,但我明白就連病重的父親也是希望我去的。

難道這就是我人生的一個宿命嗎!唯有這一次,我想留下,可是我卻又必須要遠行。

我把父親託付給了哥嫂,在茫茫然中如一個行屍走肉一樣離開。我連頭也不敢回,我知道父親就站在身後,他面帶酸澀的笑,倚在門框上,目送自己最疼愛的小女兒,又將做的.一次遠行。

父親原來都是喜歡蹲著的,蹲在屋簷下,蹲在樹蔭下,或者抽菸、或者吃飯、或者與鄰居們閒拉,好像那麼樣蹲著會令父親感到一種踏實和舒坦。可是,自從生病之後,就再也看不見父親蹲著了。

父親就那麼樣站著,總是要倚著什麼······

在廈門打工的日日夜夜裡,我的心時刻都不能平靜,我發瘋般一封接一封的給家中寫信,又在無比焦躁中企盼著回信。為了得到父親的真實狀況,我給在學校的表妹寫信,我生怕錯過關於父親的任何訊息。就在我焦灼不安的時候,表妹又來信了,她說,“姨父恐怕是不行了,只能喝一些流汁了”。

我一下就懵了,心就像在瞬間被燒灼了一般。上班還不到兩個月就遞上了請假條,瘋一樣從千里之外趕回了家,兩天一夜的火車,除了一瓶水,我什麼也沒吃,也吃不下,擁擠的車廂裡,我一直都站著。彷彿有一種東西在支撐著我。

那時正值初夏,還沒到家門口,就遠遠地看見微駝著背的父親正在往牆裡砸著什麼。

“爸,您在砸什麼啊!”

父親一回頭,看見我很是驚訝,但只在一瞬間,父親那張佈滿皺紋的瘦削的臉上就綻起了燦爛的笑,“回來啦!哦,我在蒙窗子呢!”

“可以讓哥哥們做啊!”我邊說邊放下行李,趕忙去幫父親拽薄膜的另一頭。

父親卻說,哎!還是我來釘吧!他們都忙。要是以後我不在了,冬天那麼冷,你媽媽一個人燒飯會很冷的。

“爸······”,話還沒出口,我就哽咽住了,父親依然在砸他的釘子,一錘一錘就要把我的心砸碎了。

兩個月不見,父親已瘦得彷彿脫了一層似得,還只有五十幾歲的父親已經頭髮花白,歲月過早的奪去了父親年輕的容顏。

在家只有幾天的時間,我小心翼翼的陪著父親,陪著他一起看電視,陪著他一起到田裡轉一轉,看一看他曾無數次地勞作而又無盡熱愛著的莊稼地。陽光是如此明媚,地裡已是蔥綠一片,剛剛插下去的秧苗透著清清的香草的氣息,微風颳過,像是要和一個老莊稼人致敬,又像是作別嗎!

幾天裡,父親顯得很高興,我都有一種模糊的感覺,彷彿父親他依然是健康著的,彷彿在清風拂面中,父親正扛著鐵杴,打著赤腳,健碩的踏在青草裸露的田埂上,小草柔柔的偎著父親的腳,嬌羞而嫵媚。

假期將至,我真不想走啊!可我又不得不走。我就像一葉浮萍,被生活的水波推著朝前,朝前·····

一個月之後,在我無數次催促下,哥哥的信終於來了,我顫抖著手拆開了信,哥哥在信中說,父親走了,就在你離開的第二天,父親就沒再從床上下來,一個之後,他就走了。

父親走了,父親走了,我的父親,在這個世上最疼愛我的那個人,他走了,他就這樣在我的生命中無聲無息的走了。

父親,我的父親,我最疼愛的人,人間的苦澀有三分,而你卻飽嘗了十分。您從小就如一個孤兒一樣生活在這個世界,您一直孤苦無依,靠著為地主家放牛來維持生命。如今,您的兒女已經長大,即將成人,正是該報答您的時候,您卻走了,您走得是那樣匆忙,那樣決絕。

父親,我的父親,沒能陪您走完人生的最後一程,沒能一直守在您的身旁,陪著您,目送您去向另一個世界,這是女兒今生最大的痛和最深的愧疚。這樣的痛和愧疚一直被我深深的掩埋著,我以為時間可以遺忘傷痛。然而,都快二十年了,時間只是對記憶的一個封存,就像經年的酒,終會被開啟,一旦啟開,這種痛便是刻骨的濃烈。我的心越來越痛,這種痛的感覺越來越仿似被燒灼了一般。

每次站在父親的墳前,都像是做夢一般,這夢讓我有種千年不醒的感覺。

父親的墳,被一叢一叢的蒿草覆蓋著,芳草掩映中是一個用水泥包著的鼓起來的墳,這就是父親的家,這就是父親最後的歸宿嗎!一縷青煙,一把黑土,幾塊磚。父親在裡面,我在外面,父親在裡面仿似一個隔世的夢;我在外面,又恰似一個今生的夢;父親的夢裡已然沒有了我的位置,而我的夢裡,父親卻是一道最長的風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