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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聲裡,追尋不老的記憶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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週末。湖南衛視。“我是歌手”節目。

歌聲裡,追尋不老的記憶散文

一直靜靜地坐著,聽一首首歌,直到“小哥”齊秦出場。

他黝黑,疲憊,鼻子沒有年輕時那麼堅挺,嘴角已有凹癟,頭髮規規矩矩地短著,簡潔舒適的普通衣褲,鄰家大哥一樣地不笑不喜、安靜沉穩地坐著。現場有很多頭髮稀疏、面板鬆弛、腰身粗壯的老歌迷,隨著《大約在冬季》的旋律低聲哼唱,他坐在中間,並不顯眼。曾經的年少輕狂、光芒四射、耀眼奪目,曾經的歌壇巨星,如今也淡定從容,更多地有了居家男人的味道,不禁讓人唏噓不已。

“杏花疏影裡,聽歌到天明”,很多時候,歌手是知己,會輕輕撫慰寂寞的日子,孤獨的靈魂,細膩溫情地唱出著人們不能言說的心事。有些歌,回聲一樣,堅持不休地穿梭在我們的生活裡,陪伴著我們走過一段段的驛動不安、浮躁不甘、希望向往、期望失望、悲傷痛苦和坦然平靜的旅程。

夜色漫過,一些歌就從心底飄出,像一個符號,抓起了歲月的影子,嘩啦啦地拎起曾經的記憶——那些藉助歌曲來安放情感的青春。

那時候,似乎每條街道總會出現幾個模仿他的小青年。高高的捲髮,花格子襯衫,喇叭褲寬闊地甩著,塑料底的黑布高跟鞋在褲腿下若隱若現,佯裝不羈與放蕩、瀟灑和飄逸,展示青春少年的逆反。他們騎著自行車,一隻手扶著車頭,另一隻手搭著另一個人的肩膀,打著口哨,摁得車鈴一路響,橫排穿過街口。在眾人的咒罵和側目中,特立獨行,仰著頭喊著:我是一匹來自北方的狼……大人們像看著敗家的兒孫,厭惡地嘀咕著,真是一群二流子。有這樣孩子的父母,似乎就低人一等,恨恨地謀劃著怎麼收拾那丟人現眼的不肖子。

夜色漸濃,月亮明晃晃地從院子的牆頭上升起,表哥和他的幾個同學,抱著一把“木笤帚”一樣的`東西(吉他),跟著錄音機,在大場的麥垛邊,彈棉花一樣的“嗡嗡嗡”地學唱《熱情的沙漠》。我們遠遠地溜過去,看他們上竄下跳地擺動搖晃著,聽他們扯著嗓子嚎叫,新奇而刺激,正思考回頭怎麼給舅媽告狀,轉身一看,鄰家的大姐姐隔著牆頭在聽,長辮梢在手中捏過來過去,亮晶晶的眼睛裡滿是憧憬。

出生到長大,西海固這塊乾旱的黃土地,給予了人們太多缺水的故事和貧窮的經歷。每個年輕人都有離開沒有水吃的家鄉,去遠方有河海湖澤富庶地方的念頭吧。猶記一次背書,背到崔季卿的詩句“八月長江萬里晴,千帆一道帶風輕”,邊眯著眼拼命描畫浩瀚無際的水上風景,邊從水缸裡舀水,低頭看見缸裡有細柴草飄在水面上,還有遊蕩的紅色小蟲,氣憤地扔下黃銅馬勺,一口氣跑到大門外。夕陽瀰漫在田野裡,暈染著山川村莊的輪廓,公路上有一輛卡車慢騰騰開過,我站在路邊,眼裡含著淚,“不要問我從哪裡來?我的故鄉在遠方”……齊豫的《橄欖樹》尾音長長,低吟傾訴的歌柔情似水地流過。“流浪”,這個詞像一把鉤子,生生地誘惑著年輕的心。

每個孩子內心都有一片森林。三毛就是少女們心中的偶像,大家瘋狂地傳看《撒哈拉的故事》,追隨心中完美的、自由的撒哈拉沙漠。忽然某天,聽見她決然地去了另一個世界的訊息,世界彷彿塌陷了,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怎麼會選擇這樣的方式死亡?怎麼會這樣不貪戀生的歡愉,而捨棄生的磨難?都說春夢了無痕,可對我來說,傷痕深深。那段時間,聽歌就是撫慰。現在想來,對音樂生命般地摯愛,便是從那時開始的。多少年後,相信大家依然會記起她的歌詞:

“為了天空飛翔的小鳥為了山間輕流的小溪為了寬闊的草原為了夢中的橄欖樹流浪遠方流浪……”

那個同桌的男孩,木訥老實,沉默寡言。清晨寒冷的教室外,他跺著腳,轉著圈圈,認認真真地背題:資本主義和社,會主義的區,別?大家都笑他腦子不好,是連政治題幹都不會斷句的人,有些瞧不起。有時候,他會拿出一個溫熱的洋芋給我,我當然不屑一顧,大聲念:資本主義,和社會主義的區別。他也不說什麼,憨厚地笑笑。

他有個紅色塑料皮筆記本,天安門圖案四射著金光,神祕地裝在軍綠色書包裡,很寶貝的樣子。我很好奇,想方設法的要看看。有一天,他慢騰騰地說,能把你作文書借我看一下嗎?機會來了,我狡黠地提著條件,行。那讓我看看你那個筆記本。遲疑了一下,他磨磨蹭蹭拿出來翻開,原來裡面抄寫著很多遲志強歌的歌詞,一頁一頁,整整齊齊。我有些吃驚,沒想到你也喜歡唱歌啊?怎麼全是他的歌,都說他是犯了流氓罪。他嘆口氣,我不管別人怎麼說,就是覺得那些歌唱得人心裡抖。

我們之間似乎就有了共同的祕密,配合很默契。比如上數學課我看小說他掩護,他每次不會的作業就抄我的。一次,我不小心把玻璃瓶碰翻,歌詞本在水中迅速腫脹,皺皺巴巴。他氣急了,搡了我一下。我委屈地哭,他也哭,邊哭邊跑出去,小心翼翼地把本子搬到太陽下,慢慢地晾晒。

又是個下雪天,他是勞動委員,喊不動別人,只好自己拿著鐵鍬去剷雪。其他同學圍在火紅的鐵爐前,把洋芋切成薄片貼滿爐膛外,邊推搡鬧嚷邊等著吃。他進來坐在座位上,忽然就重重地倒了下去,嘴裡吐出白沫,手腳抽成一團。大家都愣住了,吱哩哇啦的哭喊,眼睜睜地看著他青蛙一樣的在地上抽搐。等到老師跑進來,他長長地吐口氣,伸展著身子,一動不動了。血順著嘴角流出來,才知道他有癲癇病,發病時咬斷了自己的舌頭……

那段時間裡,無論掃地、鋪床、洗衣服、吃飯、聽課、看書,寫作業,或者躺在床上什麼也不做,似乎都能聽見悽絕悲涼的旋律。“愁啊愁,愁就白了頭……”,強烈而無形的憂傷,“一失足成千古恨”的遺憾,在黃昏陰暗的斗室瀰漫開來。很長一段時間,每當街上飄出“囚歌王子”的《鐵窗淚》《悔恨的淚》時,我的心就像寒風中的樹葉,顫抖個不停。

夏天的夜晚,廠區的院子裡,很多人圍在一起看日本電影《人證》。片尾曲《草帽歌》如淚如血的哀怨與祈禱在夜色裡散開來,與朦朧的月色混合,漫過堅硬的水泥地,模糊了我的視線。

“媽媽,你送給我那草帽很久以前失落了它飄向濃霧的山嶴耶媽媽那頂草帽它在何方你可知道它就像你的心兒我再也得不到……”。草帽在山谷裡緩緩飄落,兒子對母親的眷戀和母親殺死兒子的結局形成鮮明的對比。讓我第一次理性地正視親情的無奈、尷尬、殘忍、糾結,也知曉了人性的扭曲,人性的淪落和人性的醜惡。

“忽然間狂風呼嘯奪去我的草帽耶高高捲走了草帽啊飄向那天外雲霄”,淒涼哀婉、動人心絃的歌聲裡,鮮血飛濺,親情死亡。一直覺得,這首歌裡真正的痛,真實的悲愴,就是一曲祭奠人性的輓歌。

許多年過去了,青春不再,我們都老了。也知道了世間的繁華,情愛的變遷,只不過是歲月的過往。但是,縱使時光如水,有些東西是永遠也不會改變的。

當年一曲《月亮代表我的心》,齊秦一襲白衣,坐在暗處輕輕吟唱,似水柔情。他深愛的女子王祖賢,那個蓮花一樣的女子,坐在水邊,在幽暗月色下露出修長雙腿,足腕上掛著攝人魂魄的腳鈴。暗自思量,怎麼可以把這首歌翻唱的如此深情,如此的讓人心醉?

後來他們分開了,《大約在冬季》是他特地為分手而寫。“輕輕的我將離開你,請將眼角的淚拭去……”。相約在冬季,也許只是真情到四季盡頭的表白,也許再也無法相聚。這一次,唱一首離別,不再有殷切的等待。曾經的那個他,曾經的那個她,無論怎樣的結束,已是密不可分。所有與她耳鬢廝磨的過往,所有的付出與不可得,點點滴滴都成為音樂札記。

沒有人能挽回時間的狂流——如果時間是一道狂流,又有誰能理解聚散之間的意義?

歌曲,是一代代人青春的圖騰。

在偌大的時光樂城中,沿途封塵唱片,浮光掠影,才發現那些陪我們走過了無數個不眠之夜的歌,讓我們淚灑成河的歌,帶給了我們無數的欣喜和感動的歌,依然留在心底。

曲成也憑春風傳。時至今日,不管這些歌在熟悉的街頭,還是喧囂的異鄉響起,內心深處總會經歷一次淪陷,那是一種混合著青春、愛情、歲月、生命、人生的繁複滋味,在記憶的心海里歷久彌新。

能夠長久留駐心田的,不會老去的,一定不是華麗的外表,而是內在的靈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