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中旬，已是深秋了，隔三差五來了幾次淅淅瀝瀝的雨，越發把秋天泡得鼓鼓漲漲的。風最調皮，故意藏在雨裡不讓你看見，逮著機會就從雨縫兒裡斜出，搡搡這棵樹，扯扯那把傘，還冷不丁地舔幾下你的脖子你的臉。
絲綢裙子和白風衣、粉風衣陸續敗下了陣，衣櫃裡掛著的紅呢子大衣、黑呢子大衣鮮亮亮地出了場，還有那一條條長絲巾，也柔軟輕鬆的繞纏了細長的脖子，卻被風在脖子後面揪了一個角兒，輕輕地扯拽，綠色的，黃色的，紫色的……都有。
一層一層的秋雨，砌成了厚厚的涼和薄薄的寂靜。涼涼的寂靜裡，最易想起書頁裡的生動和熱鬧。自己的書架前最可隨意。可是沒想到，一本書抽出的同時，就那麼準地帶出一沓摺疊的紙。展開了看，顯露了最親愛的姓名，排列了最深刻無奈的日子——父親的病歷，雖早已無用，卻夾在書架裡一直沒捨得棄。在漸深漸涼的秋裡，不經意的抽出，一頁一頁默默地翻看，不流淚，算不算一種回憶?不算?!那便還有從箱底兒翻騰出的一些舊衣褲——拆洗乾淨的，揭去了中間的棉花，卻再也用不著縫上的父親的舊棉衣褲的裡表兒——以往，秋深天涼之前，一定要把它套得暄騰騰的，再一針一線密密地縫好的。如今，一個“撫摸”摞著一個“撫摸”，會不會撫平那些久疊的褶皺?
放心，雨總不會太長久，下著下著突然眼前就炫亮了，雲層裂了幾道縫兒，縫兒裡擠出來的陽光先是綿軟了一陣兒緊接著就活蹦亂跳了。人的腳步是喜歡踩著陽光的。走出去，樹下有靦腆的小徑，徑上溼漉漉地粘著一層細碎的小黃花，不用挨近了去嗅，看著就是淡淡的香味;也不用管這花叫什麼名字，輕輕踏過去就是了，一定覺著是踩在了一首長詩上，腳後跟兒蕩起的是一串韻腳。
樹上的葉子，有受不住風兒撓撥的，“啪嗒”一聲掉下來，砸了右肩一下又旋轉著跌進了草叢裡——撿起來看，是楓葉，不是去年的那片，卻又覺得很像去年的那片——去年的血脈，今年的紋理吧。大抵都如此，今年落在地上的何嘗不是滋養明年新的紋理的?
柿子，山楂，蘋果，梨兒，慄兒，棗兒，那兒都是，把秋天擠得滿滿的。買了這樣又買了那樣，吃吃這個，嚐嚐那個：紅的，綠的，黃的，炫滿了你的眼;酸的，甜的，香的，挑逗著你的舌和鼻。明明沒覺得海吃，卻看見胃腸撐得變了形。
鄉下同學送來些柿子，還帶著枝葉兒，一下子就想起了遙遠的.青瓦房簷下一嘟嚕一嘟嚕的柿掛以及那風乾了的甜膩，笨拙地挨個削了柿頂弄了一大串，綁在陽臺的鐵欄杆上。不知缺了風吹日晒的它，會不會熬到冬天，熬成勁幹勁幹不怕摔的筋骨。
二妯娌從老家捎來了一個大袋子。開啟，紅南瓜、白蘿蔔、玉米、小米、花生、核桃紛紛滾出。於是，似乎就嗅著了蘿蔔疙瘩小米稠飯的香。好!放開手來，絕不是什麼難事：一段蔥白，幾片老薑，半截白蘿蔔，不太在乎形狀，只在熱油裡翻出了味道，“刺啦”一聲續上恰當的水，加一、兩勺兒小米，攪兩下蓋了蓋兒;不用慌，靜靜地聽一曲兒兩曲兒音樂，再把洗好的一把粉條放進去，翻壓到小米之下;還不用慌，大可再向窗外張望一會兒，窗外孩子們的追逐嬉鬧讓你笑了之後，回頭，掀起鍋蓋兒，白煙熱氣下就是半鍋綿綿軟軟的黃和香;幾縷蔥絲兒、一撮兒芫荽撒上，黃米中就長了綠枝兒綻了綠花瓣兒。胃口還怎麼能安分下去呢!
對門的小媳婦，肚子一天天長大，時常兩手叉腰扶肚子地在院裡轉悠，不遠處，他家的男人，正把鄰家的男娃舉過頭頂，逗得娃兒格格格地大笑。你看，她家婆婆提著保溫飯桶這又是送來了什麼?
正把放在犄角旮旯的那個大肚子小口兒的陶罐兒倒騰出來，準備洗淨晾乾做一些果酒，猛然記起，遠方朋友八十來歲的老母親特別喜歡山楂，又患有高血壓——山楂稀血降壓，於身體於胃口，都還不錯——買一些特大特鮮的山楂，最好也還帶著大青葉子的，給遠方寄去吧。必須這樣!也許，對朋友來說這物並不稀缺，滿可以買到，但，我的終歸是我的。
如此想著就如此去做。出門，走近電動車，竟發現那個黃狗——前幾天餵過它一根香蕉的似乎丟了家的那個黃狗，蜷曲著睡在電動車前踏板上，還鋪著靠著厚厚的擋風被。這狗，真精!不覺啞然失笑，“狗狗”“狗狗”，輕喚了它兩聲，竟不被搭理。
不忍心打擾狗狗的好夢，轉身走到了一輛摩拜單車前——女兒新近給下載了“摩拜單車”軟體並交了押金——掏出手機，點“掃碼開鎖”，對準車把中間的二維碼，唧唧兩響，“啪”的一聲鎖開了……
王玉芳 暱稱蘭韻，林州四中教師，漢語言文學專業，林州作協會員。熱愛工作，喜歡文字，喜歡於喧囂中尋得一份寧靜，怡然於江上之清風與山間之明月。作品散見於各級紙媒和一些網路平臺。
【本文作者：王玉芳。(公眾號：芝蘭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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