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十年前的這一天，是世間最冷的一天，因為你走了，帶走了我們心裡的溫暖和陽光。從那一天起，世界再好，也比不上從前，因為這個世上不再有我們的媽媽了。今天，給你做了魚，包了餃子，拿了月餅，還有你愛吃的香腸、酸奶。整整十年了，來過這裡無數次，可是能怎麼樣呢？
人家說，“你養我長大，我陪你變老”。可是，媽，在我們這個家，只有你養我們長大，我們卻沒能陪你變老。你的一輩子就是為我們這個家而活的，從來沒有你自己。
（一）
姥姥家在農村，和大姨二姨相比，你有幸趕上了有書讀的日子。可是，中學裡拿到優秀畢業證的你，卻因為擔心讀大學的開銷影響身下兩個妹妹的繼續讀書而放棄了大學聯考。每當你說起當年成績遠不如你的同學，通過大學聯考而有了更好的未來，儘管流露出遺憾，你總是說那都是命。好在，你當年想當醫生的願望姐姐替你實現了，還有你的外孫女會將其傳承。
嫁入張門，侍奉公婆，相夫教子，勤儉持家，幾十年不得空閒。小時候的生活，和那個時代的每個家庭一樣，艱苦拮据。很少有新衣服，但是我們穿出去的衣服，從來都是乾淨整潔，總是被別人表揚。你做的鞋，因為用心手巧，穿著漂亮，總有同學媽媽讓我回家找你要鞋樣而仿做。其實，其他孩子只要媽媽是上班的，幾乎都是買鞋穿，沒有人像你那樣辛苦。可是你說，買一雙的錢可以做出幾雙呢。記得那時，在別人只有棉鞋和單鞋時，我們就有厚度介於兩者之間的鞋，我們戲稱“二棉鞋”。沒想到，幾十年後，物質發達的今天，還真的有這種叫做二棉的鞋了。吃喝方面，也是為了滿足爸爸的要求吧，儘量將有限的食材做得有滋有味。只要爸爸在家，每頓飯必是有飯有菜，不會隨意對付，無論你多忙多累。除了做飯洗衣收拾屋這些家務，其他時間你幾乎都是做棉衣、做鞋或是織毛衣，印象中你從沒有輕鬆呆過一會兒。你用剛強的個性，辛勤的付出，讓我們家的生活樸素但很精緻。
你在幾件大事上的選擇和堅持，至今我們都記憶猶新。76年那場大病之後，身體需要康復，無奈之下你選擇從此離開教學一線。但是在家裡，你拖著病弱的身體繼續著每一件事，沒有讓家裡生活受到一點點影響。81年，家裡姐姐考上縣城的重點高中，可是住宿生活條件太差，很多人都放棄，回到家裡普通高中讀了。姐姐每次回家就哭，也想像別人一樣回來，爸爸都動搖了，可是你堅決不同意，因為重點與普通的教學質量相差太多。兩年之後的大學聯考結果，證明了你的堅持是正確的，也許就是你的堅持決定了姐姐的命運。82年，咱們的小鎮上有了電視，爸爸都躍躍欲試了，我們更是吵著要買，家裡的條件完全承受得起。但是你堅持說，有了電視影響學習，直推到86年，我和大弟弟都到高中住校了，你才同意買了家裡的第一臺電視。你用獨到的眼界和觀點，讓我們的家始終駛向光明。
(二）
從姐姐離家讀高中開始，直到小弟大學畢業。十幾年的時間，家裡的收入主要是用於支付我們在外的生活費和學費。家裡的一切家務和瑣事都留給了你和爸爸，嚴格說全部壓給了你。爸爸已經習慣了衣來伸手、飯來張口，而且55歲的他就早早患上了腦血栓。這一階段你承受的就不僅僅是身體上的勞累，還有精神上的壓力，經濟上的拮据，以及子女陸續離家讀書工作以至於全都不在身邊的寂寞。但是你用你的方式，把家裡安排得井井有條。隨著你和爸爸漸入老年，身體都不如從前。由於住平房，一些日常家務，比如燒柴燒煤，夏天在小園子裡種菜等，料理起來就多少有些力不從心。這時熟人或鄰居中，便有了些冷言冷語，說什麼供孩子上學有啥用，到老了幹活還都不得靠自己等等。一貫講究面子的爸爸，常常會因此心情不悅。但是你說，你從未後悔過培養我們出來上學和工作。你用瘦弱的.肩膀，為子女們撐起了一片天。
印象中家裡好吃的，總是儘可能留到外面的孩子回來一起吃。記得那年中秋前，為了等姐姐，那個大西瓜一放再放，誰都不準動。姐姐回來的那個晚上，趕緊搬來大西瓜切開，結果瓜水嘩地淌了一地。原來，那個西瓜外面看著還好，裡面早已腐爛了。現在我們還常講起這件事，當作笑談。每次誰離家去學校，兜裡都少不了雞蛋、肉醬，有時還有煎魚等，這些都是在家的孩子只能眼巴巴看著的，雖然有時覺得不公平，但是已經成為一種常態。天長日久，好東西要分享的習慣就延續下來了，而且直到今天。你用最自然最樸素的方式，教會了我們什麼是手足情。
（三）
97年，在大弟弟的努力下，你和爸爸搬到長春。本以為這回你可以清閒一些，可是就在搬來之後的一週，爸爸的病復發一次，從此開始了不能自理的生活。我們幾家，孩子剛出生不久，忙做一團，根本沒能幫你什麼。相反，照料爸爸的同時，你偶爾還能搭把手，在我們有事時幫我們照顧一下孩子。我們是經常去你和爸爸那，但你都是在我們去之前，把衣服洗好，屋子收拾好，需要做的家務都做完，然後專門迎接我們。大家一起做飯吃飯，玩完鬧完走了，你還得收拾那一地的拖鞋。孩子大點了，週六週日開始有課外班，在你那的時間相對少了。好在那幾年，你大孫子和兩個外孫女的成長也曾帶給你很多的快樂，他們在學習上取得的好成績，更是讓你開心得不得了。想起這些，我們多少還有點欣慰，多年的辛勤付出，你終於看到了孩子們生活的改變以及後人的健康成長。
也就僅有這幾年，我們繼離家讀書之後又有了和你親密相處，常常見面的機會，是我最願意回憶的一段時光。朝陽橋居住的幾年，特別留戀。有時下班回來，你正在樓下等我；有時我做飯，你就在廚房門口給我講白天發生的事，鄰居家的，姐姐弟弟家的，還有以往熟人的等；有時剛要下班，就接到你電話，包子已經準備好讓我去取；常常我們一起去恆客隆，去菜市場，領著孩子在周圍轉悠；忙裡偷閒，我們還可以去商場逛逛，買幾件喜歡的衣服或者偶爾去公園走走。每天晚上，如果沒有到你那去，我都會看你視窗的燈光。姐姐或弟弟在，或者哪個姨來了，一般你會把大燈開啟，家裡燈火通明。只有你和爸爸的時候，往往你只開一個小燈看電視，外面看上去會暗一些。更暗的時候，多半是心情不好，電視都沒有開。我的心情往往也會隨著你的燈光忽明忽暗。但是，只要那燈光在，溫暖就在。
（四）
原本以為，這樣的時光會有很多很多，因為姥姥家是有長壽基因的。可是2005年4月，一個晴天霹靂，我們猝不及防。得知你患病且已無法救治的那一瞬間，覺得世界到了盡頭。不能接受，不想承認，但又無法逃避，只是想哭，真正知道了什麼叫無力迴天，陪你好好度晚年的願望也沒法實現了。手術前，我害怕得要死，我怕你承受不了，怕手術有意外，怕一切的不可能出現。看著你走進手術室的一瞬，眼淚再也忍不住了，大腦一片空白。還好，老天保佑，手術順利，而且恢復得也很好，你好像也排出了對病情的懷疑，精神狀態也不錯。可是我還是不敢正眼看你，我不忍心看，不忍心看著你死亡臨近卻一無所知，不忍看你辛苦一輩子就這樣早早離開。多希望你像40年前那樣創造奇蹟，從死亡線上逃回。
從出院起，在我們的強烈要求下，家裡僱了保姆來照顧爸爸和料理家務，想讓你好好恢復，也有一段只為自己活的時光。可是這段時間，可能是你一生中最不開心的一段。保姆和僱主的關係在這不想說了，主要是剛強的你不能接受自家生活已經到需要別人幫助的事實。的確，多年來，你一直是在從容地管理著這個家。儘管六十幾歲了，用姐姐的話說你仍是“心明眼亮”，同齡人常見的的丟三落四，稀裡糊塗現象在你身上都還沒出現過。我們姐弟幾家的電話，包括手機，你都能記在心裡，隨時撥打。生活中每一筆開銷，你都清晰記在一個小本上，一直記到最後行動不便不再出門的那幾天。
病魔在你還沒有感覺自己變老時襲來了，讓你對自己晚年生活的暢想和計劃沒法實現，也剝奪了我們陪你變老的權利，讓我們這個令很多人羨慕的家庭變得不再完美。多希望你能有一個輕鬆幸福的晚年，看著你的孩子長大，看著孩子的孩子長大，和我們一起過更好的生活，回饋你幾十年的辛勤付出，也讓我們對你的感激和愛有個安放之處。最近看龍應臺的書，其中好多都描寫她陪已患有老年痴呆的媽媽晚年的生活。老人雖然糊塗了，連女兒也不認識，但她記得女兒的名字。在女兒照顧她時，她就高興而且乖乖的。很感動，更多的是羨慕。如果能夠一點點看著自己的媽媽變老，真的老到不行，才離開我們時，心裡會好受很多，畢竟世事輪迴，誰也無法阻擋。可是，媽，你卻似乎只過了半輩子，而且是辛苦付出的半輩子。那個清晨的零點零八分，你永遠地離開我們了。按照迷信說法，在一天剛剛開始時候離開，你是想把一天該吃的糧食都留給孩子們。媽，你一味付出，讓我們如何忍心享受呢？
天堂裡，下輩子，我們都還做你的孩子，我們一起重新來過，你養我們長大，我們陪你變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