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不羞澀於輕雷，在風雨的琵琶弦上，靜靜聽著那由雨來奏的歌。
———題記
雨又在下了，纏纏綿綿地不知在敘說誰的故事。
少年聽雨歌樓上，紅燭昏羅帳。
民國初年，戰火紛飛。天空陰了一大半，可總會有幾處江南小鎮永遠那麼溫暖。江南，山退得很遠，平蕪拓的更大，雲出岫谷，青莎覆城，煙波畫船，雨絲風片。江南多雨，綿雨潤在小巷的青苔上，沒有滴滴答答的聲音，溪水也不會漾起波光，甚至不會讓迎春花瓣垂下一點弧度，微風夾著雨訴說這歡快的世界。詩意的景色，詩意的相遇。母親愛上了“一蓑煙雨任平生”的生活，她在幻想，幻想在民國一片昏暗中，尋找那一方天地，伴著清風與知己相守。
壯年聽雨客舟中，江闊雲低，斷雁叫西風。
父親從江南的美景畫圖中走出，向倚窗默讀的靜閣中凝望。回首，遠處是漫漫長途，眼前是瀟瀟暮雨，不知何時是歸期。從那時起，我就再沒有看到母親笑過，可我知道母親想去北方看雪，去看為國打天下的父親。可是她也是害怕的，怕看到那落在雪中的凝結了丈夫的相思的雪，怕看到大雪紛飛中永遠分別的一幕，所以她一直在等，等在三月的春風中，即使容顏如蓮花般飄落。
三月的雨永遠在靜靜地敘說著思戀。窗前，母親看著空無一人的小巷，看著瓦簷上青苔凝結的越來越大的水珠沉思，她或許在想父親是否埋伏在山上，是否在為國殺敵，是否在為自己的滿腔熱血奮鬥。桌上的海棠花壓著一張已泛黃的紙，上面有父親的字：
試問閒愁都幾許，
一川菸草，
滿城風絮，
梅子黃時雨。
這時候雨下大了，雨滴落在青石上，滴滴答答的伴著母親的哭泣。雨也在哭泣，帶著傷痛與悲哀哭泣。
父親每隔幾個月就會來一封信，每次都是短短的幾句問候。每次信使來的那幾天，母親便會在門口坐著，或是織著毛衣，或是讀著幾月前的信。信使一來，母親總會迎著細雨跑到小巷外的空地上，拿到後，拆開父親的信，像是開啟一個精美的水晶禮盒，像是開啟整個春天，綿綿細雨敘說著淡淡幸福。
就這樣幾年光陰，鎮上時不時會傳來一陣馬蹄聲，少數的軍人已經歸家。母親開始在門外等，雨還是下著，它從未離去，無言盡是期望。可答答的馬蹄聲是個美麗的錯誤，每個都不是歸人是個過客。
而今聽雨僧廬下，鬢已星星也。悲歡離合總無情，一任階前，點滴到天明。
母親終究是老了，已經無法在門外站久。那天信使來了，送來了一封信，信上沒有了父親熟悉的`字。
“母親，給我看看吧。”
母親收了信，仰頭任由雨滴在她臉上，說“孩子，我們去北方看你的父親吧，把他接回來，這裡才是他的家。”突然雨下大了，從未見過這樣的雨，跌跌撞撞地碰碎了多少思戀。我家的窗扉緊掩，門上上了一把鏽紅的鎖。
一曲終了，雨，從綿綿到淅瀝，從安靜到滴答。林花落了，痴情的鳥兒也飛走了，留下的只是那撕破的黎明帶著母親一生的思戀，而那堅定不移的愛是黑夜永遠無法淹沒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