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得陝北著名散文家曹潔女士，那天給我送她的大作遊記文學《素履》時，說這本書的封面是自己設計的，說時臉上還帶著三分自豪的神色。
我回到家，反覆玩味，還真的藝術魅力十足。
散文集《素履》的封面，背景色調是淡淡的灰白色，給人一種寧靜、平和和安詳的感覺。這不僅暗示了作者的藝術心境，而且也表現了作者的生活追求，更重要的是揭示了遊記類散文所應擁有的審美心理，同時和封面設計的內容和諧統一。
封面的趣味中心，是一個女子的背影。我們知道，在視覺形象中，藝術家為了更好的表現人物的思想情感和形象性格，總是選擇最佳的角度。人物形象，選擇正面有利於從人物的面部表情來表現人物；選擇側面，有利於從人物的肢體動作來展示人物；選擇背面，有利於人物的行為指向來揭示人物；選擇仰視，有利於表現英雄、豪傑和偉人；選擇俯視，有利於表現卑微或藐視；選擇剪影，有利於從人物的身體姿態以及肢體語言，來表現主題。這只是一般來說，具體來看，往往一件傑出的藝術品，人物形象的角度，在藝術環境中，內容更是豐富多彩。
曹潔女士，以一個女子的背影作為畫面的趣味中心，就有著豐富的內含。
一是從服飾來看，這個女子戴著圓圓的圈簷帽，輕曼的上衣，長長的裙子，下穿一雙皮鞋，並束著潔白、寬鬆的腰巾，這些如果你只認為不過表現了人物的性別、情趣和暗示了人物的性格，那就理解的狹窄了，要知道形與形的結合，會產生關係物件意義和關係綜合意義，而關係的聯絡點則是我們思索的方向。這樣說來，這個女子和周圍的景色發生藝術關係，而其中之一的聯絡點就是服飾，這讓我們想到了這是一個天氣暖融融的季節，自然我們想象畫面中的景物也是野綠花紅，一派生機勃勃的景象，而垂腰的秀髮和高挑頎長而動人的身姿，更是讓我們感到景美人也美。
二從動作和姿態來看，也意味深長。她的左手自然下垂，表現出了從容、平靜和安詳；她的右手向上舉起，似乎是去扶扶帽簷或者是眼鏡，這正是人們端詳什麼時習慣的動作，表現了人物對眼前景色的迷戀心態；兩隻腳的腳距和狀態，顯然是人物駐足的一瞬，這一瞬也表現了人物對景色的欣賞。德瑪庫的羅賓曾說：““我們的感覺不是孤立的，要受到周圍東西的制約，即：認識某個形態要依存於其周圍的關係”。我們欣賞封面中的女子，想到了周圍的景色；我們欣賞周圍的景色，自然也不能忘了畫面中的這個女子。
三從人物的神態來看，這正是含蓄雋永之處，雖然藏而不露，但含蓄蘊場讓我們產生了生動的想象。曲江月在《正負空間與形象》中說“因為藝術生命力，在作品中只完成了一部分，另一半要由欣賞者的想象心理來完成，望騰雲而感神龍。”俄國文學家契可夫不是也說：“好與壞都不要叫出聲來，藝術的表現不宜大喊大叫，不宜把話說盡，而是要含蓄。”那麼，在這樣的形象環境中，我們想象到了人物痴迷的神色，讚賞的眼光，愉悅的心情。
曹潔女士的藝術創造力，真是讓人感嘆！她塑造的這個形象，可以說正是她自己。
從另一個角度來看，畫面中的人物形象，只是一個“瞬間形象”，而真正成功的瞬間形象，不僅能表現出人物的個性特徵，而且還應該是一個蘊有時空動態的形象，即從這“一瞬”中，能讓觀賞者想象到人物“一段”時間的運動軌跡，包括或這一瞬之後的“後運動軌跡”，或這一瞬之前的“前運動軌跡”。曹潔女士的封面設計做到了這一點，我們從封面上的女子形象，既看到了她熱愛自然的個性特徵，也可以想象到她駐足觀賞自然之後，一定踏著山野的`道路，去親近自然，觀賞磅礴之高山，湯湯之大川，蓊鬱之森林，莽莽之綠野，叱吒之瀑布，幽靜之寺廟，神祕之遺址---這就是“後運動軌跡”。
我們再看，畫面人物所處的環境，她的前方是一條穿行在田野的弧線型的道路，增添了畫面的柔美，它連線著前方一個簡易的牌坊，穿過牌坊就是一個石磴，石磴掩映在叢林中，這“物象語”顯然告訴你前方不僅有美麗的自然風光，也有讓人神往的人文景觀，並且有兩株樹異常高大，而接近樹梢處，早已乾枯，給人一種久遠感和歷史感，這些就為我們的想象，增添了更豐富的內容。方薰山在《靜居畫論》中說：“氣韻生動謂第一義，然必以氣為主。氣盛則縱橫揮灑，機無滯礙，其間韻自生動矣。老杜雲‘元氣淋漓幛猶溼’，是即氣韻生動”。“氣”是精神，是情感內涵，“韻”是韻致，是審美價值，曹潔女士的封面設計，在畫面上完美和諧的實現了這一點。
欣賞一幅畫，我們不僅要注意畫面中的正空間，即有筆墨處，也要注意負空間，即所謂的空白。詩人講究煉字，畫家講究煉形，煉形不僅要注意打造出完美的意象，也要注意一個意象和其它意象的藝術化聯絡，以及這些意象和負空間的關係。書法講究計白當黑，繪畫講究虛中有實，曲江月說“中國圖案中常常有實體虛化，即不著一筆一墨，而氣象萬千。這表現在山水畫中是極為明顯的。比如：南宋馬遠的《雪圖》、《寒江獨釣》圖，那天水一色的畫面，就是由空白到充實的空間、使人聯想起：‘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孤舟蓑笠翁，獨釣寒江雪’的詩句。在繪畫上一塊空白的力量更是如此，不畫水，而覺魚蝦水中游；不畫雲，而感山間雲海蒼茫，等等。這些假定空間給人的聯想，也就使我們承認了虛的存在，虛也是不可忽視的具體空間與形象。”這就是以負空間來表現正空間。我們看看《素履》封面設計，正空間大約佔了封面的下一半，而負空間也大約佔了封面的上一半，這讓欣賞者的目光順著畫面上那弧形的路、石磴，漸漸延伸到那負空間的空白，那空白讓我們遐思不盡，自然不同審美情趣的你，會有不同的想象，或是一座怪石嶙峋的山峰，或是過了石階曲徑通幽，或是千巖萬木，濤水拍岸……
我想，散文家原來也有畫家的藝術修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