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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二十九日崇讓宅宴作》全詩賞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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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二十九日崇讓宅宴作

《七月二十九日崇讓宅宴作》全詩賞析

李商隱

露如微霰下前池,風過回塘萬竹悲。

浮世本來多聚散,紅蕖何事亦離披?

悠揚歸夢惟燈見,濩落生涯獨酒知。

豈到白頭長知爾,嵩陽鬆雪有心期。

  【題 解】

崇讓宅在東都洛陽,是李商隱岳父王茂元的宅邸,也是他和妻子經常居住的地方。關於這首詩的主旨,有“寄內”和“悼亡”兩說。絕大多數人還是把它看作悼亡詩。

七月二十九日崇讓宅宴作 詩意圖

李商隱與妻子的感情十分深厚。他半生淪落,長年輾轉於外做幕僚,王氏一人在家撫養子女,生活清苦,卻毫無怨言。大中五年(851),詩人罷幕歸家,妻子王氏已經病故。沉浸在喪妻之痛中的詩人不能自拔,在妻子住過的崇讓宅裡流連忘返,寫下了一大批催人淚下的優秀詩篇。其詩集中明確以崇讓宅為題的有好幾篇,這是其中之一。

句 解

露如微霰下前池,風過回塘萬竹悲

這是崇讓宅的景物描寫。初秋的寒露,如同霰雪一般紛紛飄落在池塘裡;秋風吹過寒塘,只聽得風搖翠竹,颯颯作響,像是發出悲泣的聲音。

霰雪是細小冰粒組成的小雪。農曆七月底的秋露還遠遠不能稱之為雪,但在詩人的眼裡卻是白露蒼蒼,一片淒涼。“回塘”,即曲水池。曲池前橫,修竹萬杆,本是清幽之地。“露”和“風”的點染立刻使景物帶上了濃重的悲切氣氛。風吹竹林是很平常的景象,但在傷心人聽來,即如悲泣一般。很明顯,詩人把自己的悲傷賦予了眼前事物。

浮世本來多聚散,紅蕖何事亦離披

變幻無常的人生本來就聚少離多,那紅荷為什麼也零落分散呢?“浮世”就是浮生,是說人生在世,生命短暫,而又漂泊沉淪,浮游於世。“聚散”在這裡是偏意詞,不是分別指聚合和離別,而是側重說“散”,即離別。“紅蕖”,紅色的荷花。“離披”,分散、零落之意。

此聯前一句由景物描寫轉到人生的感慨,既是指筵終席散,大家又當別去,各自分離;更是指本來就聚少離多的妻子如今獨自離去,再無相聚之時。後一句轉向景物描寫,並寓情於景。人生固然多分離,難道就連那不知分離之痛的荷花也要離散嗎?這裡看似驚歎紅荷的零落,其實寄予著詩人對人生難得團圓的無奈和痛惜。詩人不用直敘而用反問,愈發加強了沉痛的語氣。

悠揚歸夢惟燈見, 落生涯獨酒知

只有孤燈可以照見自己悠遠飄忽的思歸之夢,也只有薄酒知曉自己漂泊零落的生活。“悠揚”,飄忽不定,這裡用來指“歸夢”。“濩落”,即空廓無用、大而無當,這裡有一事無成的意思。

詩人長期仕途失意,鬱郁不得志。愛妻病故,又失去了相濡以沫的人生伴侶。從今往後,再沒有人與自己休慼相共。歸夢再深切,已經找不到等侯在家的人。浮生落拓,以酒澆愁,再無知音,淒涼景況可想而知。兩句中的“惟”和“獨”都起著一種強調的作用,渲染出詩人的孤寂與失落。

豈到白頭長只爾,嵩陽鬆雪有心期

難道直到頭白身老,我都只是這樣過下去嗎?其實,我早就有意於嵩山的青松和白雪了。“只爾”,只是這樣。“嵩陽”,嵩山(在今河南登封)的南面。“心期”,心願,夙願。“鬆雪”,喻高潔的品性和節操,這裡用以指代自己出世歸隱之心。尾聯似宕開一筆,但傷懷消沉到避世歸隱,實際上悲慨更深。

評 解

李商隱寫給妻子王氏的詩歌有三類:一類是追憶當年相戀情形的戀情詩,風格比較穠麗;一類是遠遊在外的寄內之作,風格比較清麗;剩下的就是悼亡詩。李商隱的戀情詩繁複綺麗,而寄內詩和悼亡詩則顯得疏朗清幽。這類詩很少直接抒情和論說,多借景抒情,這與其戀情詩重意緒少敘事的風格是一致的。

錢良擇評此詩說:“情深於言,義山所獨”。“情深”,確實是此詩的.特色。詩人不再像以往的戀情詩那樣用艱深的典故、繁豔的辭藻等去刻意營造迷離的意境,一切都那麼自然,不求技巧,卻真摯動人。

賞析

詩的前半寫初秋崇讓宅的景象。清池前橫,修竹環繞,地方可謂清幽已極。但詩中用“風”、“露”點染,立刻使之帶上濃重的悲切氣氛。露凝如霰,說明露重天寒。下面接著再用風加重描寫。據《韋氏述徵記》載,崇讓坊多大竹。詩人把主觀的強烈感情賦予客觀事物,所以見得風搖翠竹,颯颯作響,也像在悲泣一般。開頭兩句,是用環境的悽清,襯托詩人心境的悽楚。下面兩句,則是借環境景物,抒發人生的感嘆。“浮世”即浮生,謂世事不定、生命短暫。“聚散”雖兼含兩義,重點是在“散”(別離)上。從詩的後半看,這裡主要是對妻子而言,同時也兼指筵上之人,因為筵終席散,大家又當別去,它與下聯的“燈”、“酒”,關合詩題“宴”字。“離披”是零落分散的樣子。詩人此前,先是給人作幕僚,以後在朝廷作小官,繼而在縣裡為吏,後來又作幕僚,顛沛流離,東西奔波,常與妻子分離。第三句的感嘆,正是詩人坎坷經歷的沉痛總結。第四句上承首句的“風”,意謂:人生固然常多分離,池中的紅荷,為什麼也被風吹得零落繽紛呢?不用直敘而用反問,可以加強感嘆痛惜的語氣;對紅荷的痛惜,正是對人生難得團聚的痛惜。這一聯“浮世”對“紅蕖”,“本來”對“何事”,對仗比較自由,何焯說它是“變體”,紀昀也說“三四對法活似江西派不經意詩”(《李義山詩集輯評》),可以說是李商隱對律詩的一個發展。

上面四句是即景生情,融情入景,下面四句則是直接發抒感慨。第五句上承第三句的“聚散”,寫對妻子的深切思念。“悠揚”形容“歸夢”的悠長。“歸夢”又和“燈”聯絡起來,意味深長。夢自然使人聯想到夜,夜又使人聯想到燈。讀這句詩,使人彷彿看到一盞孤燈伴著詩人朦朧入夢的景象,幽微的燈光,好像在向人訴說詩人夢中與妻子相會的情景,比起直敘夢中思念來,意境更美,更富詩意。第六句上承第三句的“浮世”,是說因為失意無聊,只好以酒澆愁。

句中用一“知”字,使酒帶上人情,似乎也在為詩人的坎坷遭遇痛惜不平。兩句中“惟”和“獨”,都起著一種強調、渲染的作用,表現出詩人的冷落、孤寂之感。失意之悲,別離之痛,鬱結在詩人胸中,終於宣洩出來:難道直到白頭都只是這樣下去嗎?歸隱嵩山之南的蒼松白雪之中,才是我的夙願啊!中嶽嵩山,是古代著名的學道隱居之地。“鬆雪”喻高潔的品性和節操。詩人於無可奈何之中想到歸隱山林,這只是仕途坎坷、壯懷未成的幽憤而已。

錢良擇評此詩說:“情深於言,義山所獨。”(引自《玉溪生詩集箋註》)“情深”,確實是此詩的特色。詩人將“比”“興”這兩種手法揉合在一起,用環境景物,烘托渲染自己的思想感情。風露塘竹之悲,觸動加深了人之悲切;紅荷的離披,也象徵著人的別離;客中苦酒,像在悲嘆一樣;寒夜孤燈,彷彿也在悽惋幽思;即使是嵩山的鬆雪,好像也在召喚著詩人歸去,總之,沒有一物不解人意,不含著深情。因情見景,情由景發,情景交融,融為一體,讀之撼動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