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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方艱難的記憶抒情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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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市文聯採風團進入大冶市北山村時,雲開霧散,天清氣朗,連日的陰雨也在前一個晚上停住了。多謝上蒼眷顧!

一方艱難的記憶抒情散文

這是再熟悉不過的鄉村風景,山腳下,院落裡,不時閃出幾株正值花期的桃李,粉紅或潔白的花朵在陽光下怒放。生命的春季,世間萬物都懂得去珍惜。油菜花開得熱鬧,大塊大塊的黃,黃得厚實,亮得晃眼。蒲公英毫無示弱的朝天吹響了喇叭。溪邊,一些紫色的花朵在快樂的搖曳,清亮的泉水活潑地流著,細石泥沙清晰可見。

龍泉寺前一注飛瀑奔流而下,遠觀過去,就像蛟龍噴水。據說蘇軾曾遊歷過,還留下了一首詩。這位北宋大文豪,就在隔江相望的黃州生活多年,是否真的到過龍泉寺,未曾考究,不知真假。

一戶人家的天井裡有幾株南天竺,說是有400多年了,我不信。它們瘦瘦的乾枝沿著牆壁爬行七八米,終於在天井口揚眉吐氣,開出蓬勃的葉子,正在陽光中享受生命的舒展、肆意、暢快。祠堂一側廂房的門上有個大紅的仿宋“忠”字,一個時代過去了,留下只鱗片爪的記憶,等待我們去喚醒。

在徐天章壪,嚮導小徐說,壪子裡曾出過朝廷大員,富甲一方。而今,這裡大門緊鎖,居民都外出了。一棟老房的牆壁被爬山虎霸佔了,雜亂的根系有如凌亂的思緒,或是印象大師的畫作,不忍卒讀。有間傾覆的房屋裡長出了草木。只有祠堂是敞開的,像一本公共圖書,任由翻閱。這棟晚晴修建的祠堂一進三重,中間一重顯然新近修葺過,牆上的石牌上刻著修路時各戶的集資款,最多的一戶一萬有餘,還有兩戶欠著一千多元未清。進門的石牌是宣統三年刻下的,記載著祠堂修建時各戶的捐款,多為一串,也有幾戶兩串。祠堂滿地都是大紅的鞭炮屑,中間有個焚燒鞭炮屑的火塘。顯然,有人打掃過祠堂,這樣的打掃有些潦草,又像有意為之。從這山村裡走出去的身影現在散失在哪裡?他們是急急的回到祠堂裡,燃放一掛鞭炮就匆匆地離去?還是小住幾天,過一個忙碌、喧鬧、喜慶的春節之後再遠行?幾棟沒裝修的房子,是他們錯誤的決定,還是他們精心構建的遲暮之年含飴弄孫的居所?我們穿行其中,走走停停,指指點點,拍拍照片,會不會觸及了人家的禁忌,侵犯了人家的隱私?祠堂大門的正上方,是碩大的黑體仿宋字:“為革命種田”。現今,別說種田,就是留守的人都看不見了!還有多少從農村走出的年輕人熟悉稼穡、熱愛鄉村?菜地、水井、碾房、石橋,全都廢棄了。村莊就像一個垂垂老矣的長者,麻木遲鈍,含混不清,睡意濃濃。

返程經過徐天宇壪時,一婆一孫就在地溝邊上站著,愕然望著我們。身後是他們矮小破舊的.房屋,就如同他們身上不展的衣服。這是我們步行幾裡,唯一看見的一戶留守人家。一隻哈巴狗旺旺的吠著,不滿我們唐突造訪的冒犯。

在黃家壠壪,背山而建一棟連五的老房,是大冶縣委、縣蘇維埃的祕密辦公遺址。據說,彭德懷也曾在此帶兵訓練,開展革命活動。房子有些陰暗潮溼。房屋主人拿出珍藏的陶罐、茶水桶、食盒、燈籠架、硯臺和蓑衣、梭鏢、大刀等文物。戰爭年代,軍民翻山越嶺送水送飯的動人場面躍然浮現,魚水情深啊!壁畫上,題有一首趙體風格的七絕和一些漫漶的圖畫,證明著這個房子曾有的熱鬧與繁榮。牆角一塊方磚上書“道光六年”四個字,飄逸有力。如果房屋真是道光年間所建,那可是有160多年了!多年的風雨洗禮,讓磚底泛出青苔色,歷史的厚重感自然出現。建築是歷史文化的傳承,而這種傳承往往被人為的毀壞。北山上有好幾處石象、石獅,“破四舊”時被毀了。打倒舊的東西,我們有許多個理由,我們這個民族常常以激進的方式親手毀滅歷史遺存,晚遲一步也不允許,彷彿那樣會遭人恥笑。“破四舊”和時下某些冠以“新”的建設不都是如此?只是前者是害怕思想落後,後者是害怕物質落後而已。

對面山上一樹一樹的桃花正悄然開著。田地寂寞著,像在等著來年春風的喚醒。農村人終日勞苦耕作,又難免荊棘蒺藜之苦,當他們仍只能餬口的時候,離開土地,到資訊、資金、機會更加密集的地方去,是自然的選擇,我們無權限制這種自由選擇。鄉村是他們回不去的夢想,還是他們不回去的巢?北山,沒能給我一個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