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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給村莊經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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姥姥在高家窩棚,離這兒十里地,媽媽在家是大姐,心裡拿事,眼睛亮,嫁到莊稼崗就留意撒眸。幾年間,我的四個姨,花兒一樣插在莊稼崗,變成小媳婦。後趟房住了三姨,前趟房住著大姨和二姨,西頭河邊老榆樹下,三間一面青房子,裡面有老妞妞——小姨。

嫁給村莊經典散文

媽媽臉蛋紅撲撲,髮絲濃密,有點黃,盤一個疙瘩鬏,利索地趴在後腦勺上。媽媽腰板子厚實,走路生風,說話寬嗓門,力氣大,連爹都讓著她,說媽媽是地裡潑刺刺的老蒼子,扎人啊,不好惹。媽媽身下的妹妹們像極了她,彷彿一模子扒下來的,憨憨的聲前院竄來,溜幾個彎彎,西頭應著,媽媽正端著一葫蘆瓢糠食,暖暖地答了,灰麻鴨子們紛紛揚起脖頸,瞪歪著,嘎嘎嘎,專注地聽。

五月份兒,田裡清爽可人,小苗苗眯起眼笑,姥姥穿上青布衫,挎了花布包裹,扭著小腳,看閨女,可風光了。小姨還扎著圍裙,一邊擦手,腳下抹了油一般奔向大路口,眼神裡流著真切的渴盼。二姨早來了,張望得專注,髮絲被風揚起來,她不管不顧地往前迎著,走了一節地又一節地,布鞋底嚓嚓蹭著腳下的路。

村莊裡來了孃家媽,這可是尊貴的客人。爹哼著小調,擦拭手推車子,鋪上厚棉墊子,繫緊布條繩,實誠誠斜挎肩上,兩隻大手牢牢握住車梁木,媽媽、小姨和孩子們前呼後擁,爹躬了身子,小心翼翼地往前走。三姨是有名的辣子,瞧她眼珠一轉,三姨夫就點頭哈腰的。正趕上姥姥去哪家住的當兒,三姨搶上前,一拳搥在三姨夫腰眼上,長得麻桿似的三姨夫,疼得直嘶哈,冷不丁蹦上前,抱起姥姥就跑,爹在後面喊:“放推車子上,別摔了,算你搶著了!”

親家公親家母拉著姥姥,熱熱乎乎說家常,一群老太太一幫老頭子,一張張菊花臉,一個個白頭翁,圍了滿滿一大桌子,咯咯囉囉,嘮得天光纏綿。米酒罈子空了,仍然散著香氣,小雞們困得睜不開眼睛,蜷縮在雞架邊了,一隻哈巴狗舔著姥姥的小腳,討好地搖尾巴。夕陽羞澀地溜了,扯出一片片粉色雲霞。

姥姥的姑爺們推杯換盞,都有點小酒量,微醺的臉頰,朦朧著眼,彼此恭維著謙讓著,鬥鬥心眼拼拼機敏,忽然,爆出一陣大笑,他們是飄飄忽忽的連襟兒、村莊裡頂天立地的大男人。穿開襠褲時,就長在一起了。土路上的足印,田壟裡的背影,山樑邊聳著的吆喝聲,泥河漣漪裡蕩著的.樸實和善良,都有他們的份兒。冰雪滔天了,他們把持土地,頂著嚴寒,丈量日子,護住妻兒,硬生生熬出春意,撐起村莊的底氣。

如今,姥姥的五個女兒像五條窩瓜蔓,匍匐著,蔓延著,旁逸斜出,蹭蹭竄出綠芽,連起根根支脈。親家的親家,姐夫的姐夫,姨夫的姨夫,三哥四妹,五姑六嫂,七嬸八奶,她舅們,他叔們,纏繞著,盤論著,攪合著,村裡都是一家人,一家人的村莊就有了柔情蜜意。就像小姨吃苞米碴子粥,金黃色,稠稠的,汪在藍花大瓷碗裡,騰騰冒熱氣,倆手擎著時,燙得咧嘴,仍是撮著嘴脣湊近碗邊,一圈圈哧溜哧溜喝,香得鼻尖上汗珠子滾動,晶瑩剔透。一會兒,碗底朝天。坦蕩,實在。

夜色降臨時,村莊睡了,那些突兀的黑色團團出現了,此起彼伏的,圓融的,笨拙的,遊動的,活靈活現的,素描搬的安靜典雅。

我的村莊是一個透著泥土芳香的北方大漢,自然,本真。把自己嫁給它,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