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寵溺的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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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母是愛我的,無需質疑。

寵溺的散文

拿一塊香醇絲滑的六層乳酪,你說忙於操作的舌頭會細嚼慢嚥地品嚐嗎?能鑑別出每層香醇的細微不同嗎?尤其是第五層。不錯,我就是味蕾麻痺不覺的第五層。

當父母把我們兄妹姐弟從外婆家、奶奶處接到這個院落時,一家團聚。大哥參加工作在外,哥讀國小高年級,姐讀國小中年級,弟剛出生,我剛識事,還有一個大姐不常來往。

母親憶起當年,就奚笑我,說我來時,怯怯的,絞著小手,仰著小臉,很正經地說:“我不走,我在家看屋。”每天拎著小板凳端坐在大門口的喜樹下,一步不挪,託著小下巴,很認真地沉思著。

記得冬日的熙陽裡,母親早早地幫我洗漱,用水紅布條給我紮上小羊角,著上粗笨的卡其布棉襖,套上花棉布大圍裙,塞一把帶殼的花生進我圍裙兜裡,送我坐到太陽最早能照著的院落一角。一個人在闢剝著、咀嚼著花生汁的濃香。剝落的花生殼沿著雍腫的棉襖滾落在身上地下。耀眼的太陽照著鼓囊囊的我,暖融融的。這,幾乎是我幼稚時,冬天裡每日的晨課,那時的母親已經如陀螺似的忙開了一天的勞作。

大了些的我,一天,很新奇地發現家裡的氣氛有些異常。聽說是在省城工作的大哥要訂婚了,父母準備去省城拜見親家,商議大哥的婚事。不久,我又發現扣著瓜皮帽的三、四歲的弟弟著了新衣。那是為了去省城,父母請了裁縫在家縫製出客的衣服,因弟弟沒上學,準備帶他一同去,所以也要幫他縫新衣。據說弟弟的新衣有一套半,一套準備去省城穿,半套就是現在穿在身上的上衣。那衣服嶄新的,弟弟穿上真精神,他踢踢踏踏地蹦著,就像一個小王子似的。

至今我還記得那衣服的式樣,那是一件銀灰色的小西裝,背後像燕尾服樣,開著丫叉,前面衣襟的下襬不是方的,是緩緩滾過去的圓擺。衣服的布料不是粗糙的卡其布,顏色也不是常見的土黃灰藍。它亮鋥鋥的,摸上去有金屬的質感,料子的紋理裡穿織著一根根銀絲線,有些像皇帝的新裝裡兩個騙子口裡描繪出的布料。扎的鈕釦也非常別緻,是八稜形狀,上面塗了一層薄薄的銀箔,閃著銀光。我十分納罕,扳過來,摸了摸,硬梆梆的,是鐵的,上面還刻著精緻的花紋。

我使勁地嚥了一口唾液,心裡莫名冒出些酸泡泡,眨巴著小眼睛,沒作聲。

後來,我上學了,哥去縣城讀高中,姐也讀國中,他們都住校。家裡的小孩,就數我大了。我開始在家裡搗鼓著,翻弄著吃的、玩的,爬上箱櫃找冰糖、掀開瓷器壇吃豆豉、趴在床沿下窺祕密、翻父親的書櫥、撬母親備課的書桌。

記得,那是一個假日,哥放假回家了。我已放肆得忘乎所以,依舊鼓弄著我的玩意,樂不可支。這次,我翻弄到母親備課的書桌下第二個抽屜時,意外發現了一個寶貝。那是一個很漂亮的文具盒,它比一般的文具盒要寬大厚實,盒蓋上的圖案是我喜歡的穿蓬蓬裙的白雪公主和七個小矮人。我跪在地上,趴著抽屜沿,拿在手上翻來覆去地看。它的四邊稜角非常圓滑,不像我的小文具盒,做工非常毛糙,開啟盒蓋,盒蓋的邊沿還很鋒利,用久了,會“叮叮”地響,中間串起盒蓋的鐵絲會掉出來,要用手把它穿進去,才不會散架。我思忖片刻,用力一扳,把它打開了,裡面整齊地排列著鋼筆、原珠筆、粗鉛筆、圓規、尺子、三角板、小刀、橡皮,井然有序。我呆著腦袋,看著想著,釆取了一個折衷的方法,裡面的東西不要,只要文具盒。

我正準備把文具盒裡面的東西撥落出來。哥一個箭步竄過來,用勁奪走了我手中的文具盒,一巴掌打在我頭上。我愣了一下,開始咧嘴大哭。在廚房準備午飯的母親聽到我的哭聲,跨進房門看見是哥打我,臉色頓變,生氣地操起房門角的扁擔,追著哥哥揍。哥哥飛快地跑,從房間躥到廳堂,又從廳堂躥到廚房,又從廚房躥到房間,圍著廳堂打轉,趴著房門逗母親笑,母親追趕得氣喘唏唏。我淚眼婆娑,看著母親和哥哥的追逐,覺得畫面很溫馨,那是我和母親之間不曾有過的親暱。我忘了哭,愣愣地看著,哥不像犯錯,母親也不似很生氣,他們就像玩一場很久沒玩過的你追我逐的遊戲,非常鬧騰。母親最後裁決哥寫一封檢討書,不該打妹妹結案,我也沒再翻那個文具盒。

記得那一年的夏天,下了一場好大的雨,只我一個小孩在家。中午時,雨停了,院落的操場被雨沖走了浮土,非常硬實,我赤著腳在上面踩泥印子。院落西邊的菜園裡,掛果的西紅杮被風颳得東倒西歪,壓住了其他的蔬果。父母在菜園裡忙著扶起西紅柿,給西紅柿打樁修枝。我跟過去,快樂地穿梭在勞作的父母中間,踩在鬆軟的菜地上遞剪刀、傳木棍、拿繩子、扶枝椏,又把修剪下來的枝拖到緊挨菜園的教室走廊下。有時摘個微紅的.青果吃,歡快地蹦蹦跳跳,累了,倚在走廊下堆滿的廢枝椏上,歇息著。

那天,我發現父母的眼神特別溫柔和專注。溫柔的眼神裡是滿滿的寵溺。專注到只要我經過他們身邊,他們就停下來,微笑著看我,臉上漾起只給我一個人的憐慈。凝望他們勞作的身影,一種奇怪的想法在我腦海鑽出,如果父母只生了我一個該多好啊,那麼父母的溫柔和慈愛就會像太陽一樣天天聚焦在我身上。

這是不可能的,我理智地打斷了我的癔想。

但今天,父母整個兒屬於我一個人,想到這,我歡喜得像小狗兒一樣,在地上打著滾兒,撒著歡。“噔登”我又跑到菜園裡,一會兒用身子摩蹭著父母的胳膊褲管;一會兒故意把泥水弄到臉上,轉向父母的對面,把手掌攤開遮著眼睛,從指縫裡偷看父母的表情。父母笑盈盈地看著我在菜園裡歡呼雀躍,眼神依舊是那麼的溫柔和慈憐,寵溺得像一泓春水能把我迷醉,絲亳沒發覺他們的小女兒,今天活潑得異乎尋常。

這個雨天,西紅柿的菜地裡,勞作的間隙中,我覓見了愛。它像陽光一樣燒灼了我的全身,像春水一樣浸泡著我,像飛鳥一樣在空中滑翔,大聲歌唱著愛的頌歌。

以後的日子,父母操於生計,可能要更加地忙碌,忙碌到除了給我飽暖外,不知我還另有所求。沒關係,愛在心中犁過,就會自動播種,會萌長出一坡又一坡綠茵茵的春天

在我的箱底壓了一件兒時的衣物,我一直儲存著。那是小時候大哥從省城帶給我的過年新衣,現在看來,普通平常。但那時,卻是我整個童年時代,最美麗的一件衣裳。它陪我度過了幾個靚麗的新年,是我最美好的回憶,和那個雨後的下午一樣,珍藏心底,提醒我,寵溺——它來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