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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居優美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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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住山是必要的,箇中理由因人而異,其實亦勿要理由。週五中午,我自言,又似與妻說:“若有人約無念島帳篷過夜,真好。”兩小時後好友阿春來電:“我在蓮花山,來住山吧。”阿春是攝影者,常常一個人上蓮花山。這次山上呼我,或知我久待塵世心有倦意合該洗塵了?莫作猜想,反正呼我應是冥冥的定數,十分愜我意。晡時,遂與妻驅車去了。

山居優美散文

上蓮花山算輕車熟路了,一路逶迤前行,既便閉目,風景亦是知道的。“山陰道上,使人應接不暇”,又怎麼可以閉目呢?單就視覺,四時景色不同,晨昏晦明不同,儘管春見山容、夏見山氣、秋見山情、冬見山骨,亦只是大略的說法,所以閉目之說是要反省的,追根便在“知道”二字。“知道”,已知的範疇,相對於未知,用佛家語即三千大千恆河沙之一粒尚且不足道耳,“知道”讓我們在畫已知為牢的思維裡自滿得像一隻井蛙。《莊子》有言:“知人之所為者,以其知之所知以養其知之所不知。”恍恍然北冥有魚,和光同塵,在廣漠無邊的未知裡涵養一份生機與天然。秋水可以作鏡,照我們思維井蛙的可憐可笑相的虛妄。故此認識未知,自然謙卑。貞元年間在鄱陽的惟寬和尚對於“知道”亦有別致的鉗錘。僧問:“如何是道?”師雲:“大好山。”僧雲:“學人問道,何言好山?”師雲:“汝只識好山,何曾達道。”我始終在知道的障見上徘徊,既不識山,更不達道,惟在蓮花山道上,不敢閉目了,看看風景,亦是知足的。

自上軍民水庫大壩(“水庫”一詞,相較傳統語境“湖”字,特別是多湖的鄱陽,似乎總欠缺點什麼?大概是文化的.韻味和人文的溫度吧,如其地處鄱北,簡單更名為北湖,亦順耳好聽。比如千島湖之於新安江水庫,太平湖之於陳村水庫),斜陽湖山,風煙俱淨,遙望自有一種深意遠意,但見人家隱約山間。車是曲折蜿蜒向山深處行進的,忽而左顧忽而右盼,忽而山情忽而水意,又都隨斜陽漸漸暗淡了,尚有林鳥的婉轉和高樹的蟬鳴,愈顯秋山的闃寂,不能不“哎呀”一聲道個秋字。

暮色四合,到美潘了。美潘在潘村與白雲寺之間的半山,一個遣閒的山莊而已。木屋數間散落半山的曠地,有餐廳廚房客房,有山洞藏酒,上則古寺聽禪音,下則壁崖聽泉鳴,門前閣樓吃茶。但不見山莊主人,惟狗一隻,溫順粘人,門無鎖,料想可以自由出入。阿春逢人三分熟,又是常客,山莊倒做他的江湖了。他介紹說主人是山下村民,凡來往住山的皆熟客,電話招呼一聲即可,廚房備柴米油鹽及各類菜餚,或自己下廚或知會來人做餐,都隨了人客意,白天有人灑掃整理。至於買單,至今尚無賴吃賴住的人事發生。簡直是武俠小說的江湖,更像是人天的境界了。豈不知白雲寺在上,人世間在下,惟半山的美潘既不在天在地,又在天在地,主客的相與亦是若即若離的,這般境地恰是獨與天地精神往來,好不自在。

山居,夜坐是不能少的。屋外一桌一椅,一杯茶一支菸,一個人一座山,道具足夠了。至於山月,有是我無亦是我,何況風燈向四山漫延而去,漸次模糊,但分得清遠山的輪廓,說夜山低果然不假。是夜無月,星星亦不甚分明。至於我,必須明白有我無我與夜與山無關。偶能聞到山上飄散下來的檀香,壁崖間的蛙鳴是斷續的,彷彿山泉點滴岩石,能否水滴石穿?偶亦見到流星划向那邊的山去。擬議這些究竟與我有關嗎?在這山的寂夜,擬議是多餘的,思維亦多餘,來者自來,往者自往,我只是我,或與山與夜的聲色沒有分別。惟有狗臥我身邊,時不時舔我足,好像告訴我它的存在。是它的孤獨嗎?還是知道我的孤獨?即使回屋睡了,第二天早起開門,它竟然臥在我的門前,觀它的態勢應該整夜了。

聽說今天白露,妻正播放蒹葭蒼蒼白露為霜的樂曲,算作應節吧。此處沒有蒹葭,曉山漸漸退去夜氣,卻亦蒼蒼兀立,說曉山高當然不錯。然後與妻上白雲寺。莫道人行早,居然更有早行的香客。禮佛後,有僧人經過,行禮,我面向千年紅豆杉,笑言:“前人栽樹,後人乘涼。”“十年植樹,百年育人。”僧人掉一句話走了。我為何沒問祖師西來意僧答庭前紅豆杉一類的話頭呢?無由頭的隨口應景言語,因時因地因人竟成好句直達人的性命,驚了我。我是地動山搖,呆坐紅豆杉下,老僧入定似的。

阿春電話呼我們早餐,才從定中出來,與妻返回美潘。

回程的時候,從半山遙望,鋪天蓋地的晴山晴水都在眼前,原來晴山真近。雖說晴山近,卻有一種平遠的曠放,與我偕行。妻說又要回人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