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也不知怎麼了，像憋著一口氣不往上喘似的，就這樣怪怪地陰著不開睛。好幾天了，悶得人直想找個地方跟誰吵一架，才能發出心底的火氣。
靜靜坐在桌前一動不動，她的面前已嗑了一大堆瓜子皮了，舌頭尖火燒火燎地疼，拿鏡子照了照，已開始往外滲血絲了，這能不疼嗎？
真是自己作死啊。靜靜想。
她放下鏡子，站起身。看了看錶，離孩子放學時間還早，她不知道這麼長時間還有什麼事可做。就開啟手機，有一下無一下看微信。
弟弟來資訊了，他告訴靜靜，自己今天有事回不去了，讓她幫忙去接孩子，接孩子的時候別忘了給孩子拿傘，別圖方便省事拿一個傘，孩子回來都淋溼了。靜靜有些不高興，這也太能磨嘰了啊，好像我多虧你孩子似的，要不放心乾脆自己來接吧。弟弟不吭聲了，嘿嘿笑了一陣。
弟弟結婚晚，有點老來得子的意思，拿孩子當命根子似的。靜靜都有些看著不順眼了。話是這麼說，這也是她江家的根啊，她不也一樣當命看麼？
看看快到點了，她開了裡間屋的門，伸脖子往裡看看，老媽還睡著呢，她關了門。拿上雨傘又給孩子找了一件雨披，出去推了車子，騎上自行車去接孩子。
學校門口是像趕集一樣的.接孩子大軍，她在一邊的空地上放好自行車，又走到學校門口，孩子今天不知道她來接，她得往前些站，別讓孩子看不見她。
校門開處，一大群黑壓壓的孩子一股腦湧出門外，她根本看不到要接的孩子，還直脖子往校門瞅呢，一個孩子跑到跟前抱住了她的腰，她低頭一看，才發現，小侄子小旦不知什麼時候已到了眼前了。她趕緊帶著孩子往車子跟前走，趁著雨還沒下來，她要快點騎著車子往家跑。可是孩子不幹，走到小商店門口不走了，拽著車後架打提溜，要買吃的。靜靜說，咱家裡有，你忘了嗎旦旦，有奶，還有大蘋果，什麼都有。任憑靜靜怎麼說，小旦就是不聽，靜靜沒法，到底帶著孩子去商店給買了一些吃的，孩子才高興地上了自行車後面坐好。
路上耽誤了一會，緊趕慢趕回到家時，還是讓雨淋得溼了衣服。靜靜索性不打傘了，她用雨披包著孩子，把孩子抱回到了屋裡，自己去衛生間換乾衣服去了。她半長的馬尾被雨一溼，看上去像一個耗子尾巴似的拖在腦後。靜靜心事太重的原因吧可能，她的頭髮掉得太嚴重了，只剩下細細的一小把，被靜靜用橡皮筋扎著，拖在腦後。平時還好，雨一溼就露出原型了。
裡間屋裡，老媽媽也醒了，正坐在床上長吁短嘆。她前陣子摔傷了腰，被她姐倆個接來城裡住著，總想著回她老家去。一會說惦記她的房子雨季會不會漏雨，一會又說，惦記她的菜園子沒有人伺弄還不得全長了草啊？
靜靜勸媽媽，別想它們了，你現在連自己都管不了自己，還能管得了那麼多嗎？
唉，可也是，這會自己連自己都照顧不了呢，還想那些幹嘛？她磨磨叨叨地對靜靜說，唉，這人老了不完了嗎，就得連累你們了。靜靜說，沒事啊媽，老了可不才用著兒女了嗎，年青能走能動要我們幹嘛，還照顧俺們呢。
靜靜把小旦安頓好了去寫作業，又來給老媽換了衣服，她把老媽的身體抱在懷裡往上提了提，後背靠著被垛歪著，在她前面的被上放了一個小餐桌，把洗好的葡萄和切的瓜片拿來給她吃。別看老媽腰腿都不能自由活動了，但是她的胃口很好，一頓飯比靜靜還能吃呢。
老媽吃著水果，忍不住又磨叨開了，唉，你說你，也不想法要個孩子，這都多大歲數了，再要要不出來孩子，到老了像我似的，你可怎麼辦？我還有你們，你說你呢，到那時候怎麼辦？指望旦旦啊？告訴你，別看是你親侄子，可是啊，孩子這回事可白費啊，肚子沒疼著的到時候不好使啊。
靜靜眼圈紅了。低著頭不吭聲。
她和老公結婚十年了，沒有孩子。都說孩子是家庭的紐帶，這話不假，婚後的日子裡，孩子是他們最大的渴望。
打烊之後，老公才回來。看到旦旦來了，立刻上前去逗旦旦玩。旦旦跟姑夫的感情好，看到姑夫，就像猴子一樣，粘到他的後背上。靜靜趕緊說，旦旦，別鬧了，快下來，你姑夫累了，讓他歇歇。
老太太聽著了，就撇撇嘴。果然女大外向了。她嘟嘟囊囊地自言自語著，哼，男人都是狼變的，越慣著越不長心，等著吧，有你吃虧的一天。
靜靜看看老公，和旦旦兩個正扭做一團，笑聲沖天，她趕緊走開了，假裝沒聽見老媽的話。
唉，媽媽年歲大了，也有些反常。她不明白，原來慈眉善目的老太太，這陣子怎麼就總愛說些挑火的話呢？還好自己是親閨女，不然，還真有些不舒服。
送走了孩子上學，靜靜跟老媽說，你先自己在家呆會，你要用的東西我都拿到你跟前了，我出去一下，過會就回來，今天店裡包桌多，我得去看上眼怎麼樣。不然我不放心。
老媽瞪了女兒一眼，轉過頭向裡躺著去了。女兒衝老媽撒嬌地笑一笑，跟老媽比了一個飛吻，出門走了。
來到飯店的時候，大家正在後廚房忙得熱火朝天，門外處，服務員給擺好了幾個凳子，上面放著水盆香皂毛巾餅乾，酒。靜靜明白了，今天這是白事兒包桌的。東抓一把，西抓一把的幫著忙活了一陣子，終究是放心不下老媽，她跟老公打了個召呼，就急忙回家了。
開啟門，靜靜完全傻眼了，臥床不能動了一個多月的老媽，此時正坐在客廳的沙發上吃著西瓜。看到靜靜，老媽楞了一下，而靜靜完全傻了，她瞪眼看著自己的媽媽，好像不認識她了似的，鼻子一酸，她立刻就哭了，問，為什麼啊媽？老媽把脖子一歪，嘴裡含著一口還沒嚥下去的西瓜，說，我考驗考驗你們，看我不能動的時候，你們能不能好好伺候我。
靜靜腿一軟，一下坐地上了，她閉著眼睛，眼淚像水似地流了下來。
哭了一會，她站起來，彈了彈身上的灰塵，跟媽說，媽，你沒什麼事兒了，就自己在家好好呆著吧，我得去店裡看看了，那裡忙得腳不沾地，我得去幫幫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