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才華齋>範例>文學>

關於野山藥的散文隨筆

文學 閱讀(1.52W)

西湖邊上,樓外樓中,大餐廳左側的小包間裡頭,圓桌擺在正中央,七八個人圍桌而坐。在上完六七道菜後,最後一道——白糖清炒野山藥——端了上來。

關於野山藥的散文隨筆

這是朋友特意為我這個遠道而來的客人點的一道菜。

對一個在山野里長大的孩子來說,比如我,于山藥本身,並不陌生,但就其學名而言,直到近兩年的幾次買菜中,才真正地對得上號。家鄉從來不管這東西叫山藥,而稱之為粘薯。確切地說,方音也不是念作“粘薯”的,實際是念成“niā薯”。“niā”即“粘”之意。由於規範話當中沒有這等發音,但因其肉質帶有粘性,磨碎可制糨糊,可粘合紙張、布殼之類,為此,也就私自將“nián薯”這個名兒強加於它了。

家鄉的山野中,不管是茅草荒坡還是灌木叢林,隨處都可以看到野山藥的身影。它不擇地而生,不論是黃土坡還是沙質地,那柔軟之軀,卻如錐子鑽頭般,以水滴石穿的毅力,倔犟地直往地底下鑽,淺則五六十公分,深則七八十公分。

每當中秋過後,攀緣著樹枝瘋長了整個夏季的野山藥藤蔓,一串串三瓣花殼兒便會高高地掛在枝頭上,山風吹過,它們便丁丁零零的,如風鈴般發出莎莎啦啦的聲響。這個時候,剛打完穀子沒有歇息多久的婦女們便又開始忙碌起來了。她們扛起鋤頭,揹著麻包,上山採野山藥去了。

野山藥是很容易被發現的。只要山風颳過,有山藥花殼兒的'枝頭自然發出莎莎啦啦的聲響,這清脆的聲音便會引來人們的注意。她們將順著花殼兒,尋到那根細小的主莖藤兒,目光一下子就轉移到地底下來,一株野山藥就這樣被尋到了。這下,母親便放下麻包,掄起鋤頭,如開荒新田一般,但又小心翼翼的,把山坡挖得老深,一根長長的兒臂般大小的山藥才得以到手。

在那遙遠的山村裡頭,野山藥的妙用還真不少。母親用它來粘布殼,製成布鞋底兒或是鞋墊兒;父親把它磨成漿糊,用來貼上我們的獎狀;過年時,我們還可以用它來貼對聯兒。然而,更多的,母親是用來磨成魔芋豆腐的(苗語說是做“狗肉”)。母親把外皮的泥巴洗盡,磨得一大盆,然後用火燒過的糯米草製成的土灰水浸泡著,等到發酵、膨脹,最後凝結成一大塊之後,便放到潲鍋上面煮。父親會削好一把鋒利的竹板大刀,讓母親將鍋裡頭的那一整塊切成一片一片的小塊兒。當煮到一定時間,母親便會撈進籮筐,再挑到屋邊附近的水田裡面,泡上兩三天。等到灰水稀釋褪盡,母親便取回,洗盡田泥切成肉片,再拌上些許糟辣,便是我最愛吃的“狗肉”了。

很多時候,母親是不捨得拿來吃的。她至多挑揀那些細碎的穿不成串兒了的回來。那些好的,她早就一串一串地穿了起來,等到次日天麻麻亮,便同寨子上同齡婦女們一道,挑往鎮上去。晚上回來,籮筐裡面便會裝著一些油鹽味精之類,有時也會有幾顆水果糖。我們為著那幾個甜甜嘴巴的水果糖,在寨頭路口等上大半個下午,甚至天黑。

那時候,我們當小孩的,有時也會屁顛屁顛地跟在母親的後面,拼命地去找野山藥。那是因為母親答應過,到過年時,要給我們添上新衣服。其實,我們只是負責發現,採挖的事兒全都由母親來完成了。有時,當我看到一串山藥花殼兒零零丁丁的掛上枝頭,便依著莖的藤蔓追到地面上來。許多牛經過的地方,枯乾的莖藤兒早已被拉扯得零七八落,死也找不著它的根兒了。然而,我還是仔細地刨開那些落葉,可沒想到,我那愚蠢的動作比牛還牛,把一整塊土地刨得亂七八糟。母親來了,便責備我,說我就會添亂,還把鋤頭把兒揚得老高。這下,我早就跑得遠遠的了,還笑嘻嘻的。

寒假,是我們瘋找野山藥的美好時光。我們一大群孩子放牛到山坡上去。一到坡,我們有的爬上茅坡有的鑽進叢林。我們找野山藥,不是為了磨得“狗肉”,也不是幫母親找來粘合布殼,而是要給我們的小木車“加油”。當然,要是肚子叫了,我們會用柴刀削去外皮,咬在嘴裡吃起來。稍有點兒耐心的,便扔進篝火中,等到烤熟了才慢慢享用。

那時的我們,每個男孩子都會有一輛自己親手製造的小木車。木車的輪子是松樹鋸成的,在圓心銼通一個小孔,一截紮實的青岡樹當作車軸,兩頭穿過輪孔固定著,又在兩根軸子上搭起兩根橫條,簡易的木車製造完畢。我們只管坐在這兩根橫條上,雙腳踏著前面的軸子,掌控方向。晚上趕牛回家,趁著天還沒斷黑,便跑到屋邊的斜坡路溜車去了。為了比試車子的效能和開車的技術,我們便把從坡上帶回來的野山藥,放到嘴裡嚼爛,然後對著輪孔,抹上粘滑的稠液,“加油”的工序到此結束。這下,我們的車子溜得比先前遠多了。

吃著白糖清炒的野山藥,脆脆的,甜甜的。然而,再怎麼好吃,也吃不出兒時在山坡上燒著吃的那種味道,以及那些與野山藥有關的童年時光了。

如今,偶爾也會買來燉個山藥排骨湯,想讓女兒嚐嚐。可誰知,她愛答不理的。是的,每一代人都有著各自的童年,更何況,她又不知道我想的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