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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文能武贊蟋蟀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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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子們大抵是不喜歡昆蟲的,因為,它們大多數看上去都十分噁心、醜陋。比如蟑螂,恐怕不只是女孩子,任何人看見了它們那猥瑣的樣子,都會大喝一聲,然後用鞋底來招呼它們吧。還有螳螂,甩著自己的兩柄長刀,一幅不可一世的樣子,那雄赳赳、氣昂昂的樣子,彷彿自己就是天下第一的刀客了,卻不知道,比它厲害的角色還多的是呢。當然,也有賞心悅目的,比如蝴蝶,可是,若是你知道了這位昆蟲界的花花公子,它小時候是一條讓人見了就毛骨悚然,作嘔欲吐的毛毛蟲的話,你還會那麼喜歡它嗎?

能文能武贊蟋蟀散文

當然,昆蟲界也並不是如此不堪,也還是有些能人義士的,比如,蟋蟀就是其中的一員。

雖然說“以貌取人,失之子羽”,這句老古話說得一點都不錯,可是,別忘了,另外還有一句老古話,也說得沒錯,那就是“愛美之心,人皆有之”,所以,在絕大多數情況下,人們首先看重的,還是“顏”,“容顏”的“顏”。不僅如此,人類還將自身的審美判斷加諸到其他事物上,對其他東西的“美”,按照自己的想法來品頭論足一番。很多昆蟲,就是因為長得不符合人類的審美觀而遭到了人類的唾棄,而蟋蟀則不同,它還是很招人喜歡的。

從整體來說,雖然蟋蟀不像蝴蝶那樣多姿多彩,也不像螢火蟲那樣整天提著小燈籠飛來飛去,可是,它的形象天生具有一種大將之風,可以說是健壯英武,因此還是吸引了不少人的注目的。

你看它那勇猛剛毅的豹頭,還有上面那一雙鼓鼓的虎眼,是不是和傳說中《水滸傳》裡頭的英雄好漢“豹子頭”林沖有得一拼呢?還有它腹部那兩根細長的尾須,看上去是不是比輕盈的小燕子更加靈便呢?它那兩片薄薄的翅膀,顏色光潤,雖然平常不太使用,但是,一旦當它要奏響音樂的時候,就用得著了。還有兩條肥壯的腿,一看這就是善於跳躍的名將啊,看它輕輕一躍,就能跳得比自己的身高還要高,和它一比,人類那借助撐杆創造出來的世界紀錄,是不是就要遜色多了啊。最厲害的,還是它那兩顆獠牙,時而露出,時而隱藏,比起那憨傻的野豬的確是更加靈活多變啊。

看蟋蟀的長相,印證了一句話,那就是“武裝到牙齒”。的確,看它的那副尊容,那就是頂級武者的裝扮。那兩隻大大的獠牙,如同鋒利的彎刀一樣,它不像螳螂一樣張揚,整天將武器拿在手裡,它一般都韜光養晦,將鋒芒隱藏起來,直到需要使用的時候,才露出自己的利器,給對方致命的一擊。

雖然它只是一隻蟲,可是,它卻是一隻不平凡的蟲,在它的身上,兼有飛禽走獸的諸多優點,甚至還和人類有那麼些許的相似,這樣的一隻蟲子,試問天下間誰是敵手?

看,就是這一隻小小的蟋蟀,它從長相上看來,就是那麼英武不凡,富有俠者氣質,難怪,人們會對它情有獨鍾呢。

既然蟋蟀長得就像是一個俠客,所以,毫無疑問,它的的確確就是一名勇敢的武士。一直都聽人說“老虎屁股摸不得”,這小小的蟋蟀,雖然在體格上,和老虎相差了十萬八千里,可是,在習性上,卻與那“獸中之王”如此相像,它也同樣,經不得任何輕輕的撩撥。

人類是一種很討厭的動物,他們總是喜歡將蟋蟀放在一個小小的罐子中,然後用一根細細的草莖,輕輕觸碰蟋蟀的長鬚。可是,蟋蟀有著多麼強烈的自尊心啊,它絕對不能容忍這種帶有侮辱性的挑釁,會立刻勃然大怒,尋找這隱藏的強敵。只可惜,人類太狡猾了,他們總是悄悄地躲在一邊,然後在罐子裡又放入另一隻蟋蟀。蟋蟀終究是武夫,沒有什麼頭腦,它看見了自己的同類,就誤以為是對方的長鬚在觸碰自己,於是,一場為了尊嚴和領地的鬥爭便一觸即發。

蟋蟀的鬥志是驚人的,他們好像生來就是為了捍衛自己的領地而戰鬥的,它們就像是古時候的斯巴達人一樣,天生就是戰士。蟋蟀,尤其是雄性蟋蟀,它們是一種非常喜歡獨居的小動物,它的地盤,它做主。所以,一旦有了侵犯者,它們必定勃然而怒,與對方展開殊死搏鬥。這位小勇士,它們身長以釐米來計算,卻不惜以生命為代價,來捍衛自己的領土。

因此,我們可以知道,在蟋蟀的詞典裡,是沒有委曲求全這樣的字眼的,所以,這一場戰爭一旦爆發,便會一發而不可收拾,不管是攻擊者,還是防衛者,都會拼盡全力,不勝利,毋寧死。

只是便宜了人類,他們躲在一旁嘻嘻哈哈地看著熱鬧。唉,他們只是利用了自己那魁梧的個子,佔了優勢,所以,絲毫都不把這小個子的蟋蟀戰士放在眼裡。要是那蟋蟀和人類長得一樣高大,看人類還敢不敢去招惹人家。說不定,一看見蟋蟀靠近,就會立刻嚇得逃之夭夭了吧。

在人類社會的時候,每次戰鬥之時,在戰前都會擂起戰鼓,顯示軍威,而在收兵之時,則會鳴金。誰能想到,這小小的蟋蟀也和人類有同樣的習慣,當它們開始戰鬥之前,就會振動翅膀,發出鳴響,而大獲全勝的時候,也同樣會摩擦自己的翅膀,奏響勝利的鑼鼓。

蟋蟀的叫聲,是戰鬥的`吶喊。試想一下,當秋風蕭瑟的時候,其他生物都感受到了秋的肅殺,乖乖地閉上了嘴,不敢發出一點聲音,變得噤若寒蟬。只有蟋蟀,哪怕是在生命的最後一個時刻,它們依然會用自己的吶喊,宣洩它們對於生命的不捨。蟋蟀,是用吶喊來迎接寒冬和死亡的。

當然,蟋蟀可不是那種只會格鬥而沒有情趣的莽夫,它們的鳴響不僅發生在咬斗的時候,在它們求偶之時,也一樣會發出鳴響。瞧瞧,這是多麼浪漫啊,試想一下,在草叢裡,有一隻蟋蟀對著自己心愛的蟲兒,摩擦翅膀,發出鳴響,這和星夜之下,一位手持吉他,在花壇邊對著心儀的女孩子自彈自唱的人,是多麼相像啊。

一般的動物,都沒有人類那麼智慧,懂得發明樂器,所以,它們如果要發出鳴響的話,都是依靠自己的嗓子。就算是狼嚎虎嘯,聲音再巨大,那也不過是聲嘶力竭的吼叫罷了,而鳥類呢,它們聲音再婉轉起伏,也不過是仰仗自己的巧舌罷了。

而蟋蟀就不一樣了,它不是從自己的口腔發出聲音的,而是用翅膀,它的鳴叫來自於它摩擦自己的雙翅,這是多麼奇妙啊。我想,如果要把蟋蟀比作是一個自己攜帶樂器的草叢精靈,應該不會有什麼人會提出異議吧。

對於我們人類來說,在表示贊同或鼓勵的時候,我們常常讓手掌相碰,發出“啪啪”的拍擊之聲,也不知道是不是人類,刻意地模仿了蟋蟀。這種方式,難道不是和蟋蟀振動雙翅的樣子有異曲同工之妙嗎?只可惜,人類發出來的聲音,那只是一些簡單的節拍而已,遠遠沒有蟋蟀那麼好聽。

可能就是因為它們並非用喉嗓來發出聲音的緣故吧,所以,它們想怎麼唱歌,就怎麼唱歌,想發多高的音,就發多高的音。蟋蟀的聲音響亮、高亢,時而有一種金屬的質感,給人一種“銀瓶乍破水漿迸,鐵騎突出刀槍鳴”的感覺;時而又好比是裂帛的聲音,如同是“四弦一聲如裂帛”。總之,變化多樣,豐富多彩。

蟋蟀的歌唱方式也各不相同,有的低緩從容,有的高亢急促,更有些緩急相雜,就好像是風格迥異的歌唱家一樣。我常常在電視裡經常看見一些唱花腔高音的人,他們拼命地用迴環起伏的聲調,展示自己的肺活量和自己的高音,結果,拼盡全力,弄得自己皺眉怒目,面目猙獰,大大地削弱了美感。然而,就是這樣憋足了勁,喊出來的聲音,在蟋蟀那從容不迫的天籟面前,卻顯得不堪一擊。

如果是夜間聽蟋蟀叫,便會別有一番風味,在一個幽靜的庭院中,秋月高懸,將清灑向人間,夜空澄明,高大的梧桐沐浴在月光之中,在梧桐樹旁,有一叢野草,或許,在這一叢小小的草叢中,就躲藏著這樣一位曠世的音樂家。

人們給蟋蟀的叫聲賦予了很多的想象,比如說,蟋蟀有一個名字叫做“促織”,那就是因為,人們認為蟋蟀是在半夜裡鳴叫,呼喚織布的女工,用自己的聲音陪伴她,敦促她紡織到天明,據說,鄉間有俚語說是:“促織鳴,懶婦驚”,說的就是這個意思。

不過,我倒是覺得,不必給這蟋蟀的叫聲賦予這麼多的含義,我寧願相信,在深夜的草叢裡,那蟋蟀的鳴叫,是它在為自己的愛人,彈奏一曲婉轉動聽的小夜曲。它那平緩抒情的旋律中,不乏豐富而細膩的音符轉折,聞之令人動容。就連杜甫也曾做詩讚之曰:“促織甚微細,哀音何動人。草根吟不穩,床下夜相親。”據說,唐玄宗的時候,宮中的妃妾們常常把小蟋蟀放在金絲籠子裡,她們不養金絲雀,卻養起了蟋蟀,到了晚上,就放在枕邊聽其鳴叫。“寥落古行宮,宮花寂寞紅”,當溫潤的月光穿透窗櫺,在白紗帳上繡滿寂寞的時候,那秀美而孤獨的臉孔一側,蟋蟀的叫聲徹夜不停,安撫著她們無人知曉的內心傷痛。

不過,在我看來將這蟋蟀的鳴叫作為慰藉怨婦之用,還真是有些奇怪。要知道,蟋蟀的聲音,在深夜裡聽來,是如此響亮。因為,雖然蟋蟀是在彈奏小夜曲,可是,它彈奏的物件,是另一隻蟋蟀,一隻勇猛的雌蟋蟀,蟋蟀是勇敢的鬥士,所以,它的女朋友,自然也應該是女中豪傑。因此,這蟋蟀的小夜曲,多多少少還是有那麼一些剛猛雄健的味道的。你聽,那聲音如此響亮,根本就不是什麼竊竊私語,將它放在自己的枕邊,無異於讓失眠的人兒,越聽越精神,越聽越睡不著。

可能正是因為蟋蟀具有這諸多的好處吧,所以很多人喜歡養蟋蟀,他們有的是養來聽蟋蟀的鳴叫,但是更多的人,愛上了蟋蟀的好鬥。真是遺憾,這樣一個蟲界的鬥士,卻因為自己好鬥的習性,被迫淪為了人類所豢養的奴隸。從此,它們的英勇善戰,就成為了人們取樂的工具。

看著蟋蟀在那圓圓的蟋蟀盆子裡戰鬥的場景,我就不由自主地聯想起了古羅馬的競技場,不知道是不是巧合,這蟋蟀盆的造型,竟然和競技場的造型完全一樣。如果這樣的話,那麼,我們能不能將那些蟋蟀視為古代的角鬥士呢?它們和角鬥士一樣,雖然勇敢,雖然英武,卻還是逃脫不了被人賞玩的命運。不知道什麼時候,在蟋蟀中,也能產生一位偉大的斯巴達克斯啊?

據說,中國在很早的時候,就已經有“鬥蟋蟀”這樣的一種民間遊戲了,上至宮廷官員,下至平民百姓,人人都喜歡都鬥蟋蟀。

根據徐珂的《清稗類鈔》記載,這種遊戲早在唐朝天寶年間就已經有了,而且,這玩樂的方式,也和現在差不了多少。“長安富人鏤象牙為籠而蓄之,以萬金之資,付之一喙”,這是飼養蟋蟀的過程,等到蟋蟀長大、訓練好了之後,就可以用來鬥了。這鬥蟋蟀也有一定的規則,並不是拿來就斗的,一般來說,雙方都十分謹慎,甚至還要下戰帖。雙方的蟋蟀必須大小相互匹配,經雙方主人同意之後,才能開鬥。而鬥蟋蟀,一般都和聯絡在一起,“其賭在高架之上,僅為首者二人得見勝負,其為耦者仰望而已,未得一寓目。而輸至於千百,不稍悔,至可笑也”。

可是,“鬥蟋蟀”這種博戲卻遭到了很多人的不屑。當然,他們所不屑的原因,倒並不是因為可憐那些戰死的蟋蟀,而是因為,鄙夷那些沉迷於鬥蟋蟀的人。這些沉迷於鬥蟋蟀的人,往往為了玩樂博弈而輸掉了錢財,毀掉了家室,更有甚者,甚至連江山都輸了個精光,怎不讓人扼腕而嘆呢?

在《宋史》中,專門列了一個《奸臣傳》,在裡頭就描寫了很多宋朝大名鼎鼎的奸臣,其中有一個,就是賈似道,據說,他就是一個喜歡鬥蟋蟀的人,“嘗與群妾踞地鬥蟋蟀”。這樣的人,把持朝綱,治理國家,又如何能夠搞得好呢?無獨有偶,明朝的時候,有一位叫馬士英的,也是如此,一個叫王應奎的清朝人,在《柳南續筆》中,曾經將其戲稱為“蟋蟀相公”,說:“馬士英在弘光朝,為人極似賈秋壑(即賈似道),其聲色貨利無一不同,羽書倉皇,猶以鬥蟋蟀為戲,一時目為‘蟋蟀相公’。”如此看來,這馬士英必定也不是什麼斗南人傑。

歷朝歷代,這樣因蟋蟀而玩物喪志的事情,不在少數,甚至有因此而亡國的,這真是“半閒堂上鬥蟋蟀,忍令君王淚染紅”啊。可能正是因為如此吧,所以,有很多諷刺鬥蟋蟀玩物喪志的文學作品,這其中最著名的,恐怕就是蒲松齡《聊齋志異》中的《促織》了吧。

《聊齋志異》中的故事,大多來自民間故事和野史軼聞,蒲松齡每每將花妖狐魅和幽冥世界的事物與現實世界聯絡起來,起到鍼砭時事,反映愛憎的效果。而《促織》,就是其中的佼佼者。這個故事,說的是有一個名叫“成”的人,平常木訥而又生性善良,皇帝為了滿足自己的私慾,讓老百姓敬獻蟋蟀,成偶然間得到了一隻蟋蟀,卻被自己的兒子弄死了。這隻蟋蟀關係到全家人的性命,於是成便怒斥了自己的兒子,結果,兒子憤而投井,一縷魂魄不散,化身成了蟋蟀,為父親解了燃眉之急。

朝廷將敬獻蟋蟀之類的事情,攤派在老百姓的頭上,這已經是咄咄怪事了,而為了一隻小小的蟋蟀,竟然險些將人逼死,這又是有違天道的。苛政之下,將人便成了“蟲”,這是對封建統治何等有力的控訴啊。而“成”,作為一名童生,他不能通過自己的才華,嶄露頭角,得到皇上的重用,反而要通過自己兒子化身成的一隻小小蟋蟀而功成名就,這又是極大的諷刺。都說“一人飛昇,仙及雞犬”,而這個故事,說的卻是“蟋蟀飛昇,仙及人類”,真是可笑,可嘆。

其實,小小的蟋蟀,它知道些什麼啊,它想唱就唱,想鬥就鬥,卻沒有想到,自己淪為了人類的玩物。所以說,就算有人因為蟋蟀而蕩盡家產,有人因為蟋蟀而毀傷性命,甚至是有人因為蟋蟀而亡國失天下,這都不能怪那小小的蟋蟀,要怪,就只能怪那些沉溺其中而不可自拔的人類。

不管怎麼說,作為一隻昆蟲,蟋蟀是個全才,它既具備音樂的才能,又是格鬥的健將,看來,還真是一個允文允武、剛柔並濟的“蟲”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