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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枯夏》抒情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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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喜歡和慕了了到湖邊散步。慕了了說,就像兩條相濡以沫的小丑魚。我不喜歡她這麼說,但我只是笑看著她在水中晃盪的纖足。青柳在水中的倒影在漣漪中隱隱約約,連帶著身邊的倩影也若隱若現。

《枯夏》抒情散文

某年某月的某一天,慕了了對我說:“你可曾聽說過糊塗山上糊塗廟的故事?”

我說:“沒有。”

於是慕了了說:“從前有座山,山裡有座廟,廟裡有個老和尚,老和尚他說,從前有座山,山裡有座廟,廟裡有個老和尚,老和尚他說,從前有座山……”

不知重複了多少遍,慕了了停了下來,盯著我不說話。

我想了想,說:“這是一個非常具有悲劇色彩的故事。”

她哈哈大笑,點頭稱是。

此後慕了了便住進了我的公寓,不時地同我展開一些起於莫名其妙、終於莫名其妙的對話,然後心滿意足地靠在我的胸口。

在慕了了說了“我們就像兩條相濡以沫的小丑魚”的第二天,我特意起了個大早,在花鳥蟲魚市場買了兩條小丑魚,養在我們的臥室。

一段時間後,慕了了提議帶這兩條小丑魚去見見江湖。

於是兩人在谷歌地圖上找到了附近的一個湖,我們就叫他“江湖”。

在這個“江湖”的'邊上有個竹排。我將魚缸中的水倒去一些,讓它能夠漂浮在湖面上,然後和慕了了坐上竹排和魚缸一起漂浮在湖中。

慕了了伏在我的身上,指著小丑魚說:“它們看上去並不開心。”

我指著魚缸說:“‘江湖’雖大,但世界太小,怎麼會‘開’‘心’”?

“那就讓世界=江湖?”

“只是江湖不是鹽度為34.5的汽水。”

“你說能否找到鹽度為34.5的江湖?”

“能!”

……

此後我便經常和慕了了在這個湖邊散步。

慕了了說,我們種棵樹吧。

這樣“江湖”邊上多了棵願望樹。

在寫願望時,慕了了寫道:願我們找到鹽度為34.5的江湖。然後便裝進了許願瓶裡。

我想了想,然後寫道:願小丑魚天天開心。

我們將願望瓶埋在願望樹下,只是都知道希望渺茫。

不會有鹽度為34.5的湖,小丑魚也不會天天開心。

一天晚上,慕了了要我講故事。

我說:“有一天,糊塗廟裡來了一個年輕人。年輕人見老和尚在大雄寶殿釋迦牟尼佛面前自言自語,不解地問道:“和尚怎麼不敲木魚、不念經?”

老和尚一手指天一手指地,說:“……老和尚他說從前有座山山裡有座廟廟裡有個老和尚……”

然後我就從床上起來,擺了個一手指天一手指地的造型。赤身裸體,就像釋迦牟尼當年一樣。

慕了了大笑著將我撲倒在床。

然後她說起了大學的很多事,包括那時的長髮,還有那時的短髮,還說我那時很沒存在感,提起那片紫藤林,那個火箭造型的時光塔。

當夜,我聽見她背對著我在低聲啜泣。

我知道不是因為她聽懂了我的故事,而是她想起了曾在她身側的那個人。

多年以前,慕了了喜歡在掛滿紫藤蘿的亭下看書,那時的她留著個齊腰的漂亮長髮。

就在這裡,慕了了遇到了張抗抗。

慕了了是我的同學,張抗抗也是我的同學。此前兩個人就像是未相交的直線,彷彿一生都在等待相交的那一刻。於是就在那個風吹過紫藤林慕了了閉著眼感受風吟的午後,兩人走在了一起。

慕了了和張抗抗真是郎才女貌,就連名字都像是一對。

但是有一天,張抗抗離開了慕了了,或許是慕了了離開了張抗抗。像是相交後的兩條直線,漸行漸遠,卻永遠都將受到交點的影響。

那是在第二年炎熱的夏天。慕了了剪了她最美的長髮,那片紫藤林也被烈日炙枯而死。

後來在某年某月的某一天,我碰到了喝醉了的慕了了。

她問我是否聽過糊塗山上糊塗廟的故事。

我說沒有。

當夜她喝了很多酒,然後我送她回了我家。

我不開燈在黑暗的客廳中呆了一夜,望著窗外黑得只剩黑夜的夜景,那時靜得只能聽到自己耳中的嗡嗡聲。

清醒過來的慕了了不願離開。就在那天發生了很多事。

幾天後慕了了便搬了過來。

張抗抗是我的同學。我跟他打過一架,因為我幫他寫情書被他供了出來,於是和他一同受過,捱了陳老頭的竹鞭。那時我們是國小五年級。

國小畢業後,他要到外地去念一所寄宿國中,我以為自己再也不會見到他了,在他走之前兩人抱著哭了好長時間,並交換了家裡的電話。不過我從沒打過他家的電話,他也沒打過電話給我。

在大學的時候,我們奇蹟般地在學校廣場的時光塔下再次碰到了一起。然後我才知道原來他竟然跟我同一個班。

不知道是因為他個子太矮的緣故,還是因為我總是在教室後排的緣故,或者兼而有之。

有一天他來跟我說,他和慕了了戀愛了。

那時我整天和CK2046聯網打DOTA,根本就不知道誰是慕了了,說了一會兒話張抗抗就走了。於是我繼續沉心在遊戲中。

CK2046是我的室友,當然這不是他的名字,是他在遊戲中的ID。

CK是他名字的縮寫,他說2046是每個人都想回到的那個時光。

再後來,CK2046說他再也不打DOTA了,我獨自玩了幾天,也不再玩了。

突然之間生活中好像多出了很多時間,我忽然感到有些迷茫。

畢業合影那天,我沒有見到張抗抗,有人說他是提前回家了,也有人和我說他瘋了。此後我就再也沒有見過張抗抗。

那天夜裡,慕了了抹了很多眼淚,不知什麼時候才在黑暗沉靜下來。

我知道慕了了一夜沒睡,因為我也一夜沒睡。我想起了我“很沒存在感”的大學四年,還有那句“廟裡有個老和尚”。

第二天,慕了了跟我說,她要去尋找江湖。但我知道江湖只不過是個夢而已,真正的世界只是魚缸中的空間。

慕了了離開後,我開始獨自一人到湖邊去給願望樹澆水。那是在種下許願樹的第五天。

願望樹的葉子一直軟趴趴的沒有精神,當夏天過去時它也枯了。這時我想起了慕了了的話:

“我們就像兩條相濡以沫的小丑魚”

也許相忘於江湖才是最好的結局。

年輕人走後,老和尚繼續念著:“……山裡有座廟,廟裡有個老和尚,老和尚他說,從前有座山……”

最後忽然有一天,釋迦牟尼佛聽倦了。老和尚

自己也倦了,便離開了糊塗廟,在糊塗山山頂看到了一棵枯死的菩提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