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扶著紫紅色的大木桌，呻吟著。豆大的汗珠從蒼白的臉上流下來。父親在院子裡踱來踱去，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傻傻地站著，無能為力。天上像下了火，知了都懶得叫喚，院子小，樹多，空氣如停滯了一般。姥姥慌慌張張進進出出。
一聲聲嬰兒啼哭，我才恍然大悟，母親又生孩子了。我心裡忐忑不安，沒有妹妹出生時的喜悅，媽媽生了妹妹之後，哥哥就被外婆領回了家，直到上學才回來。果不出所料，弟弟的出生讓我離開這個家，一走就是四年多。
姥姥是個很漂亮的女人，高高的個子，鵝蛋型的臉，白淨的面板，眼睛特別好看，大而有神，雙眼皮像刻意畫出來的。略顯塌塌的鼻子，笑起來鄒成一個肉疙瘩。在我印象中，姥姥總是乾乾淨淨，一身總帶有稜角的衣服，散出濃濃的皁香。頭髮梳得很好，光光的，沒有一絲亂髮，很自然的在腦後挽成圓圓的髻，幹練的樣子，哪像快六十歲的人。聽說姥姥也生過幾個孩子，可只帶大了媽媽和舅舅。媽媽比舅舅大十幾歲。姥爺不善言語，臉上總露出絲綢般的微笑，手裡不停地編織著竹蓆。姥姥家很氣派，大門很寬,很高，要上六個臺階。兩旁兩隻威武的石獅子。院子很大，分前後院。前院東邊廂房是舅舅的房間，姥姥，姥爺在北面的大房子住。院子西面兩棵碗口粗的核桃樹，稀稀疏疏的葉子，好像缺乏營養。樹下一塊平坦光滑的大石頭，旁邊還有一間時常上鎖的房間。後院不怎麼去，幾間放雜物的房子，還有十幾棵高大的槐樹。我的童年生活就在這裡開始了，沒有爸爸媽媽的影子。只有姥姥無微不至的身影。
離姥姥家大約兩千米有一條河，就是我們家鄉的洛河。很寬，不漲潮時，河水很清，清清楚楚看到河底的石頭和游來游去的小魚。河岸上鬱鬱蔥蔥的`洋槐樹，夏初時，開滿雪白的小花，飄著淡淡的香味，吃起來甜甜的。離岸不遠還有茂密的楊樹林，林中的草有一人高。姥姥經常帶我到河邊洗衣服，洗乾淨的衣服都掛在傍邊的小槐樹上等晾乾。姥姥就帶我到河裡捉小魚，每次都捉好多。我很瘦，小小的臉蛋兒幾乎沒肉，細細的脖頸頂著一個大大的腦袋，一雙超大的眼睛，好像佔多了地方，胸脯高高的，姥姥說我雞胸。要增加營養，多吃魚。每次都仔細挑出魚刺，用勺子一遍一遍的壓過，確認沒刺，才餵我吃。
每天晚飯後，我和姥姥都會坐在核桃樹下，姥姥會講好多童話故事，還教我唱兒歌，“月亮爺，明晃晃，開開大門洗衣裳……”姥姥的歌聲很甜，很亮，姥姥還會唱豫劇。我總是趴在姥姥的腿上，聽著進入夢鄉。其實姥姥脾氣不好，說話快，走路快，和媽媽不一樣，媽媽柔。只是對我格外溫和。記得有一次，是夏天，姐姐週末來看我，趁姥姥午睡時，帶我到河邊玩水，被姥姥大罵一通，還動手打了姐姐屁股，之後姐姐很少來了。
姥姥信佛，那間鎖著的屋子，姥姥不讓我進去，每到上香時，姥姥都進去很久，出來之後心情都很沉重。我隔著窗子偷偷看，一尊金黃的觀世音菩薩，面前方桌上香菸繚繞。姥姥說，舅舅身體不好，是她的心病。
到了上學的年齡，姥姥家的村子小，學校也小，沒幾個學生。姥姥就送我回家上，走那天，我大哭，抱緊和我一起長大的核桃樹，抱緊姥姥，姥姥也哭了。每個週末，我都到姥姥家，和姥姥在葉子已經茂密的核桃樹下唱歌，講《白雪公主與七個小矮人》的故事。數著星星，和核桃樹一起成長。在我國小四年級時，姥姥病了，媽媽說是，心臟病。從醫院出來，就再也沒下過床。秋天的夜晚，姥姥拉著我的手永遠離開了我。
童年的一幕幕，像放電影，在腦海中出現，清晰得就像昨天。清澈的河水，歡快的魚，美麗的童話，兩棵相依的核桃樹，愛我的姥姥笑吟吟的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