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的理想就是寫滿滿一頁紙，寫完就撕掉，然後繼續寫，無論寫的好壞。直到在最後一頁紙時，再撕就到底線，所以儲存下來，那一頁紙便是理想。他不是人生最優秀的，卻是最後的。
對於撕紙的技巧我無從學習，我把紙撕成兩半，字還是血淋淋的掛在紙，於是越看越痛。每每這樣痛苦後，心便麻木一陣，像是麻藥，藥效一過疼痛就加倍返還。
鍾先生年輕時就這樣痛苦過，等到老時他就用柳條去鞭打裸露出黃泥路面的石頭。柳條的葉和皮被抽成碎末，他看著像是自己皮被抽的摸樣，身子也疼。抽完後像有自虐傾向的人，笑吟吟的躺倒床上，疲憊的睡去。
有時他會惡恨的捶打胸口，邊咳嗽，他覺得胸口裡堵著一團血，一團死的黝黑的血，非把他敲出來不可。他看著鏡子裡乾屍的臉，越加覺得那團血汙濁，堵在胸口裡十幾年，甚至隨著面板乾枯而凝結。他每次進食想到那團黝黑的.血胃口就不好。胸口一輪錘的猛擊，只讓他胸口劇烈的疼痛，他沒有吐出血來。但胸口的疼反倒越讓他覺得那團淤血固化了，塞在氣管裡，使他無論走到哪，彷彿被人刨開胸膛。不上不下的掛在咽喉下。有一次大概是傍晚，他吐了一會，吐的是鮮紅的血，那團黝黑的血連個影子都沒見著。鍾先生沒多久就去世了，和他那團淤血埋到墳墓裡。
我沒見鍾先生那團淤血，醫生也沒見過。但他卻因為那團血死去。
許久後，我路過鍾先生的墳墓，那時醫生已經白髮蒼蒼。他告訴我，其實第一次見到鍾先生就看到那團淤血，但那是不治之症，他看過好多病人，如是前述。有些活過來，有些如鍾先生一樣。
我問他，是什麼病。
他告訴我，那是腹死胎中的理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