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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想說出那些祕密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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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寶貝鎖在箱子裡

我不想說出那些祕密散文

娃娃的鼻子就是賤。尾音很重。

我懷疑這句話是在說我。大哥聽話懂事,肯定不會是說他的。大人們說這句話時,總拿那種實指的眼神看我,即便是目光從我身上一掃而過,我也會覺得,他們不是在說我,還能會說誰呢!我實在是對這句話耿耿於懷,有時,對著飯碗出神,真想讓自己的鼻子再不要犯賤。可是,真拒絕不了啊,村莊裡的,我家裡的,別人家裡的,許多味道會主動竄進我的鼻子。那天放學回家,還沒有扔下書包,就有葫麻油熗蔥花的味道跑了過來。我不斷抽著鼻子,口水嚥了好幾次,說:“隔壁來親戚了。”按照生活經驗和生活水平,只有來了親戚才做這麼好的飲食。大哥瞪我一眼,說:“賤!”委屈的我下定決心,今後就是聞到多好的味道也再不會說出來。

二月,清晨揉著眼睛出門,風把對面山坡上的一片破土而出的娥黃送到了我的鼻子裡。我不給任何人說。不久,村莊裡開桄耕種了。

三月,分明聞到苜蓿芽兒的清香。錯不了,山坡上的苜蓿應該能捏在指頭肚上了。它們可是青黃不接時的救命菜。我不會給誰說,可好多人都利用中午和傍晚提著籃子上山了,大哥竟然也已經知道,還拉著我一起去剜苜蓿芽兒。

五月,生產隊的養豬場背後的林子裡,幾十棵槐樹婆娑,一串串槐花兒風鈴一樣垂著,玉一樣的白裡透著淺綠。那種香,正如公社商店裡出售的洋胰子味,吸進去的多了,真怕醉倒。我同樣不會告訴誰,並且,我還知道把花兒採回來,在開水裡澇一下,撒上鹽,滴幾滴清油,味美如肉。可惜,家裡卻沒有多少清油。

八月,我聞到了水果的味道。臨近中秋節了,天氣變涼。傍晚回家,我得憑藉著自然的光亮完成老師佈置的家庭作業。家裡沒有通上電,更不知道電為何物,煤油燈消耗不起,打一公斤煤油,要跑十里多地到公社的商店裡去購買。家裡也沒有書桌,我們沒有聽過誰家娃娃寫字要有專門的書桌。但有凳子,還很結實,即便故意摔幾下,也不容易壞。我把凳子搬到屋門口,坐在門檻上寫生字時,偶爾一回頭,就有一股似有若無的果香漂浮。我不在意,繼續寫生字,可這種香就像一隻蚊子繞來繞去,干擾得實在不能安心。我起身,尋找香味的根源。明顯,氣味是從屋子裡竄出來的,當我距離“巷巷地(土炕與一側的牆形成的空地)”起來越近時,這種味道越濃重。最後,我判定它是從兩隻箱子裡散發出來的。據說,箱子是母親的陪嫁品,杏木,很結實。據說,當時顏色十分鮮紅,紅得發光,可惜現在不怎麼紅且亮了,但很有年代感。我摸了摸箱子,就離開了,因為它們一直用“永固”牌鎖子緊鎖著。

我不會把這一訊息告訴大哥。大哥回來後,扔下書包,開始在巷巷地那裡走來走去。看來,他也聞見了箱子裡散發出的氣味。他不斷撫摸那把鎖子,最後,竟然找來了一錨鐵釘,在鎖孔上亂捅。我差不多明白他要做什麼,假如他能開啟箱子,裡面的水果必定會少,並且很有可能他不會與我分享快樂,說不定會因為叫我保守祕密而揍我一頓。於是,我堅定地說:“我會告訴媽媽的。”母親上工還沒有回來,或許就在回家的路上。還好,大哥放棄了。

農曆八月十五晚上,母親打開了箱子,拿出了水果。兩隻蘋果,六個核桃大小的花紅,一個梨,讓我們度過了節日。我本來疑惑,水果是什麼時候放進箱子的,等母親平均分配完這些美好的水果,我迫不及待地吃完後,就忘記了。後來,我從同學的口中知道,大家都享受了水果帶來的愉快。村莊的南邊,靠著一條溝,那裡有大約二三十畝地,都種了果樹。果園打了圍牆,專門有人看管。入秋後,果實成熟,那些水果被採摘了下來,然後按家庭人口由生產隊分配到戶。

箱子裡還有什麼呢?我覺得箱子很是神祕。

霜降後,生產隊的地裡稍閒了下來。父親從另一個公社趕了回來,幫助母親打碾從自留地裡收回來的小麥。小麥打碾後,也有一口袋多,過年時,我們就能吃上白麵做的長面了。父親回來時,恰是星期日,他坐了一輛拉石頭的順車,是“28型”東風拖拉機。司機中年,臉色略黑,走近了,能聞見身上的一股子旱菸味道。他坐到炕上後,我就知道他吃過午飯才會離開。快中午了,母親還沒有散工,我和大哥已經明白,中午必有美食,便在院子裡走來走去,不願意出去玩耍。父親進門就收拾紅膠泥做的火爐子,找來木柴,準備生火。突然記起什麼,喊我大哥過去,要他去找母親要鑰匙。

母親在麥場裡打碾生產隊裡的麥子,麥場距我家不遠,幾分鐘的路程。不一會兒,大哥興沖沖地回來了,經過我面前時,揚了一下手中的鑰匙,說:“箱子鑰匙。”樣子很是得意,像是他擁有了家長的權力似的。衝這串鑰匙,我也得跟他進屋。

父親開啟箱子時,我們圍了過去,看看裡面還有什麼好吃的,但沒有,箱子基本是空的,倒是有一股混合的濃香瀰漫而出,能將人掀個趔趄。父親取出了個鐵盒子,放在炕桌上。鐵盒子是裝過餅乾一類東西的,圖案上還有北京天安門。爐火已經燃起,產自安口鎮的陶砂茶罐也已經準備好,一隻搪瓷缸子也擺在了炕桌上。父親對司機客氣地說:“先喝上一罐茶,解個乏氣。”

鐵盒子裡還有一層牛皮紙。剝開紙,裡面躺著弄碎了的茶葉,大約叫做磚塊子罷。父親捏了兩小塊放進茶罐兒,水開了,將茶罐傾斜著把裡面的水倒進杯子。那是什麼水,暗紅。第二杯,深紅,第三杯,黑紅。兩位大人推來讓去的.,實在看著無聊。

我很失望,走出屋子,對父親和母親有些不滿。噘著嘴嘟囔說:“又不是蘋果,也要鎖到箱子裡!”

大哥說:“說你是娃娃不懂事,還不信。”大哥就是厲害,“只有好東西才鎖在箱子裡。”

只有好東西才鎖在箱子裡!太有道理了。這麼說,茶葉也是好東西了。

我又返回到屋裡。屋裡雖然罩滿了煙霧,但我還是能看清擺在炕桌上的茶水。也不知道他們喝到第幾罐了,茶水發黑,黑得像是化進去了不少黑糖。

好東西我怎麼能放過?我端過杯子,大人竟然沒有反對。喝了一口,是一大口,還沒有嚥下去,放下杯子就跳到了院子裡,邊往出吐邊大叫:“苦----哇----”

大哥在一旁笑,我就想:這麼苦的東西,竟然也會當做好東西鎖在箱子裡,真是!

  二、樹上長的都是寶貝

村莊裡,哪能沒有樹。樹是村莊的物質構成。

溝坡頭,土路旁,地埂邊,山埡口,院落外,都是樹。

在村莊,我隨便一抬頭,就會看見樹。隨便走幾步,就會有樹蔭籠罩,就會有樹葉落在頭髮上。

東山坡上,除了水平梯田,就是樹木。和西山坡不同,東山除了白楊樹、柳樹,還有杏樹和山毛桃樹以及檸。杏樹和桃樹都是成片成片的。村莊的西南,還有一片蘋果樹。這些都屬於生產隊集體所有。以我的經驗,生產隊在乎的是樹木的歸屬權和樹木的必然饋贈,比如,楊樹、柳樹不結果子,它們的經濟效益在於軀幹和枝條,軀幹和枝條可以做犁架、木杴、木叉、耱等農具,可以做檀、椽蓋房子,做門窗。果實除了食用更可以將核變現,購買村莊裡做不出來的農具和物資。所以,屬於集體所有的樹木,為了使它們像孩子一樣健康茁壯成長,都派有專人看護。

蘋果園在蘋果成熟期,我們是進不去,除打了很高的圍牆,還拴了兩條大狗。晚上,大狗會在“跑繩”上游來蕩去。杏樹和山毛桃樹卻是開放式的,儘管我們知道有兩位大叔,在果實未收穫之前,提了牛鞭在山坡上巡視,但他們很難避免孩子們的進入。杏樹的葉子,可以捋回家餵豬。我和大哥經常藉著傍晚時光去上山偷樹葉。看豬吃得很香,我就好奇地嚼了一片葉子,嗯,除了澀,還有些甜絲絲的味道,這與柳樹的葉子味道基本一樣,只不過柳樹的葉子有些苦味。山毛桃不像杏子那樣食用,但它們的核兒收集起來後,可以去公社的商店裡換來鉛筆、白紙、火柴、鹽、煤油。還可以燒熟了吃下去治療哮喘、咳嗽。

隊裡能看管住村莊的樹木,但看管不了春天。

村莊的樹木幾乎都會開花,只是體現形式的不同決定了人們喜愛程度罷。比如,白楊樹和柳樹開花,是沒有多少吸引力的。桃樹、杏樹、梨樹和蘋果樹開花就大不一樣。經年流傳的謠語說,“桃花開,杏花綻,急得梨花肥腳拌”,村莊裡的人不知道他們已經運用了擬人的修辭手法,卻精準地傳達了對這幾種果花的喜歡。花開,香氣瀰漫,如煙氤氳。特別是桃花和杏花,粉紅一片,和晨光晚霞連線,從天而降,仙境也不過如此。此時,我家主屋的桌子上,必然多了兩個玻璃酒瓶,以充當花瓶。母親傍晚散工,或者大哥放學的路上,將它們折下幾枝來,插在瓶子裡,頓時,屋內倏然明媚了許多,香氣襲人。花瓣灑落,我只是為了好看,揀幾片夾在書本里,好長日子後已經忘記了它們的存在,突然從書本中抖出來,會嚇人一跳,心思馬上回到了醉人的春天。

隊裡看管的是成長中的樹木,並不看管果實收穫後的樹葉。

村莊裡,進入晚秋時節,好多樹木的色澤由綠轉紅,繼而變黃,進入凋零期。霜降以後,早晨的地表封凍。起的早的人們都會聽到山坡上到處傳來“括括”聲,那是農戶們在利用清晨收集過冬的“添炕的”。添炕的除了生產隊裡分配的數量不多的牛糞,其它的途徑主要來源於山間地埂。有雜草,即所謂的“茅衣”;有樹枝,大都是從樹上自動掉下來的枯枝。當然也有大量的樹葉,一些是自己凋落的,一些是用長棍子打下來的。星期天,我和大哥沒指望睡的太久,我們都是懂事的孩子,知道收集回家的添炕的越多,冬天就會過得舒服。打著呵欠,揉著眼睛,背上頭一天晚上放到臺階上的背鬥,提上掃竹,迎著寒風出門。沿著久已熟悉的山路而去,晨曦並不影響我們弟兄的判斷——附近處,如果已經有了掃竹的劃痕,說明已經有人將這一片區域的樹葉作了標記,我們是不能動的。只好沿著山路繼續前進,好多次,運氣就是不錯。夜裡,山風將落下的樹葉歸集到了山水衝涮形成的壕溝裡。那還用得著掃嗎?直接裝入背鬥,拼命壓瓷實,回家。

母親也會收集樹葉,除了用於燒火填炕,還有別用。

蘋果園裡的蘋果個頭不大,綠皮上摻加著幾縷紅,躲在葉子的背後。大約中秋節前幾天,生產隊會派十幾位婦女去採摘。母親就是其中的一位。按理,這勞動讓人羨慕,或許可以順手牽羊,拿一顆小蘋果回來。可母親帶回來的卻是樹葉。她在這兩天時間裡,摘回來的樹葉在房簷臺子上能擺三四米。樹葉明顯都是挑選過的,沒有枯爛,沒有蟲眼。我能感覺得到,它們既然與從野外掃回來的樹葉分開而放,一定不是用來填炕的。

我家老宅後面的園子裡,有梨樹、杏樹、櫻桃樹,還有一棵花紅樹。花紅樹的果子比蘋果小,味道同樣甘美。自家的果子看管的不太嚴格,剛能吃時,我們一幫孩子們早已經分而享之,只丟下一樹葉子。葉子也是好東西,大人們都會把它採摘下來。母親也會摘些拿回我家。同樣,將花紅的葉子也擺在房簷臺子上。

房簷下的臺子通風。樹葉很快風乾,捲曲了起來,那小小筒子裡就好像藏了討厭的毛毛蟲。風乾了的葉子又被裝進簸箕裡。有那麼一天晚上,吃完簡單的晚飯,洗淨的鐵鍋還熱著,灶膛裡的柴火還沒有熄滅。母親將樹葉倒進鍋裡,隔一小會翻一下,隔一小會兒翻一下,直到葉子裡的水分全部蒸發,竄出燒焦的味道時,才出鍋涼冰。

我不會去打擾母親做活,大哥也不會。我們有我們的任務,許多生字令人頭疼。不過,我仍然會問他:“媽在做啥好吃的?”大哥說:“不告訴你。”我就懷疑他也不知道答案。

我不急,時間會給出來答案的。第二年夏天,這些樹葉會派上用場。天氣進入伏天,氣溫高得難耐。母親會燒一壺水,把上年炒熟的樹葉抓一把放進去,泡半把個時辰後,水變得暗紅,味道甜中略苦。母親說,這是一味商店裡買不到的茶,叫蘋果茶,可以消暑止渴,答案竟然如此簡單!

  三、牛平時吃些什麼

好大好大的飼養院是生產隊的,馬、牛、驢、騾子等牲口是生產隊的。我只想著它們能提供一點糞便供我們過冬,實不奢望他們中的任何一頭是我家的。

我觀察過了,我家院子小,即便是有一頭牲口也沒有地方養。還要喂草料,有好多麻煩。

可是,喇叭通知說要把生產隊裡資產分配到戶了。我不相信,甚至有些緊張:那麼多東西分下來,該怎麼處理呢?再說,生產隊幹啥去?幹部模樣的隊長幹啥去?生產隊的大喇叭還響不響?但這是真的,不容我多想。先是分地。土地按優劣搭配編號,寫在紙上,折了起來,裝在紙箱子裡由大家抓鬮。分羊也是這樣,羊身上塗了號碼,在麥場裡搶號。農具也分了,連麥場也劃了小塊,分配了下去。我嘀咕,巴掌大的一塊麥場怎麼夠用呢----我打小笨,根本沒有想到幾戶人家聯合起來就是好大的一塊。

分馬、牛、驢、騾時,我去看熱鬧,從上午九點開始,中午顧不得吃飯,生怕錯過什麼似的。大人不感覺飢餓,我自然不覺得飢餓。仍然是抓鬮,古老而公平,任何人沒有異議,結果好壞只能怪運氣。我喜歡那頭額頭上有塊白毛的灰毛驢,它脾氣好,我跟在它後面拾糞時,從未見過它不情願而躲開。我得感謝它,每次沒有讓我空著伴籠回家。我給母親說,你一定要抓上那頭灰毛驢,母親一個勁答應說好、好、好。我便放心多了。可是,我親眼看見別人牽了灰毛驢高興地回家了。我趕緊跑去看情況,結果很讓我失望,我家竟然抓了頭小黃牛。當然,這個結果母親也不高興。

我不高興的是灰毛驢歸於別人家,母親不高興的是抓回來的小黃牛很瘦弱。黃牛拴在院門外的枊樹下,皮毛稀疏,有些地方還露著白斑。它耷拉著頭,混濁的眼睛盯著地面,好像有些不好意思。我聽好幾個大人圍著它議論:“這牛娃子有病哩,一看就是消化不良。”“這牛娃子要喂上膘,得搭多少好料啊。”還有人說,“搭好料事小,怕是要搭錢治病哩。”我母親被大家說的沒有了主張,看著可憐的小黃牛不知如何是好。

牛娃子牽進後院,也沒有牛棚,臨時支了個背蔞填草,但它吃得不多。好幾天裡,我要和大哥牽著它去西邊的溝裡喝水。這傢伙很讓人煩,一路上碰見雞屎,它要停下來吃掉,碰見牆上的鹼土也要啃上幾口,尤其是碰見瓦塊,就像遇到了寶貝一樣,噙在嘴裡死活不吐出來,咯嘣嘣地咀嚼著。大哥使勁扳開牛口往出掏瓦塊時,我說:“牛吃洋糖哩,算了。”他就罵我:“你把嘴悄住!三叔說了,吃石頭瓦塊的牛胃上不好,不能叫它吃。”我就更加煩它。

不久,奔波在外的父親回來了。他決定賣了這頭牛,按開春再買回一頭。第二天,牛就趕到了鄉集上。又幾天過去,後院裡蓋起了簡易牛棚。

年後開耕前,果然買回了頭黃牛。我不在,上學去了,回來時,看見院外的柳樹下拴了頭牛,而且,還有好多人圍觀。聽他們議論,我就知道是我家的牛。再聽大家說這頭牛年齡不大,看身材就是頭基礎不錯的牛,不幾年,就能趕上村子裡最好的耕牛時,我心裡十分高興。看著它發亮的毛色和圓乎乎的臀部,就更加喜歡它了。我的書包裡除了弄爛了的課本,還有口糧的殘存,我把饃饃渣倒在手上餵它,它伸出舌頭捲進嘴裡,一點也不怕生,已經知道我是它的生人似的。

這頭牛在我家呆了近二十年,它的汗水灑遍了我家的所有土地。

二月二,龍抬頭。大哥把牛牽出來,拴在柳樹上,那時陽光正好,蚊蠅有聲。大哥為它用刷子清理皮毛,還請人給它剷除蹄掌。牛一定知道接下來自己會投入勞動,便很聽話,享受著人類給予的關照。接下來,大哥端出一隻大缸子,裡面盛了植物油。像喂孩子一樣給它喂那些植物油,牛也不客氣,來者不拒。據說,這一天給耕牛喝些植物油,會清理掉牛身體內的宿便,更易於吸收食物,體格也會更加強壯。

青草成長起來,我們會用青草餵它。苜蓿是必須的飼料,我家的一畝多山坡地裡,全部種植了紫花苜蓿,春夏時節,苜蓿鮮嫩,每天早上,先要到地裡揹回一捆苜蓿,用鍘刀鍘了,添到牛槽裡去。看它攬食的樣子,想必味道不錯。高粱是備用飼料,只要有牲口的人家,都會種上幾分高粱,長高後,同樣每天早上割回一捆,鍘成寸長的草節,滿足它的食慾。高粱杆料不錯,有甜味,有未成熟的高粱籽實,牛十分愛吃。

耕種時期的牛,除了以上飼料,還格外照顧。豌豆富含蛋白,至少每年有二十多天時間裡,每天都會為它準備一碗豆子。通常在晚上九十點前後,母親判斷牛已經將青草料吃的差不多了,會出門將豆子倒到食槽裡。半夜裡,我會隱約聽見黃牛反芻的聲音,均勻,安詳。

用心飼養十分重要。沒有青草料的季節,積蓄的麥草和玉米杆是它的食物。麥場裡,麥草搭成了高高的垛子,玉米杆也互相靠在一起。選擇一個晴天,我們把麥草從垛子上撕扯下來,攤在場裡晾晒,然後,用鍘刀切割成小節,背了回去,堆放在院前的小屋裡,一般情況下,可以吃上半把個月,甚至一個月。但必須在乾草料中加入有營養的食物。我家的院子裡,還有一個食槽,是專門用來抖料的。乾草料倒入食槽,然後灑上清水,再將備好的玉米麵粉或者麥麩灑上去,用木棍攪拌,讓麵粉沾在草料上,這樣,就可以轉送到牛棚喂牛了。

在整個飼養過程中,還有一點,不得不說。這肯定是個祕訣。

母親叮嚀我們,包括父親在內,親戚啊客人啊喝完的敗茶一定不能隨便倒掉,要收集廚房裡的一個木桶裡。我遵命照辦,每有來人,若是他們喝茶,我必定耐心等待收拾敗茶。有的人不自覺,會將杯中敗茶隨意倒在地上,我很不樂意。看著他們有這個動作時,我會立即上前搶過茶杯。他們笑了,我卻得意。

但十分不解。這些東西能有什麼用呢?我不會去問,我知道我總會有機會知道答案的----牛吃草料時,母親提著上木桶進入牛棚,將那些敗茶葉倒進食槽。我看到,牛會迫不及待地伸頭過來,將它們聽吃掉。

母親告訴我,別小看這敗茶,對牛來說,它可是一味清火開胃的良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