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許多老年人一樣，我的奶奶也是個戲迷。那時候鄉下難得演一場戲，奶奶每回都像個孩子似的，老早便唸叨起來。戲開演前，我們這些孫子輩總要提前半天，奉命前往戲台下搶佔座位，搬椅子挪凳子的，忙得不亦樂乎。之後，兄弟們稍作分工，有的負責看好座位，有的去場外接應，以免奶奶和親戚們找不着我們……
這是上世紀七八十年代的記憶了。不經意間，許多東西隨着歲月的`流逝，成了温馨的記憶。日子一天比一天好起來，如今，隨着電視機的普及，看一場戲在我們鄉下早已不是什麼稀奇的事。春節期間，莆田電視台每天都有“點戲台”節目，就是在平時，每週也有三四場莆仙戲播放。家中有了台彩電，奶奶坐在家中，可以大飽眼福。她老人家該不會寂寞了吧。
轉眼間，春節已過去兩個多月了。我也好長時間沒回家了。又一個週末到來時，我決定回去看看。到家後，奶奶自然十分高興，嗔怪我沒常回來，之後又慈祥地笑笑説，也是的，吃政府的飯，怎能隨隨便便説走就走呢?
午飯後，奶奶很認真地説，今天有莆仙戲《秋風辭》。我點點頭説：“春節不是早看過了，你還看?”奶奶一本正經地説：“當然要看，好戲是看不厭的，再説，這齣戲聽説都進京獲獎了呢。”
我幫奶奶調好莆田台的頻道後，莆仙戲便在一陣絃樂聲里拉開了序幕。父母又到外邊忙農活去了。我想去幫忙，他們堅持説活兒不多，不必沾手沾腳了。這時，我看奶奶一個人坐電視機前，一副心神不定、悵然若失的樣子，我便説：“奶奶，我和你一道看戲吧。”她聽了一愣，轉瞬異常高興，忙招呼我坐下來，並連聲誇這戲做得真，挺感人的，不看怪可惜的。我連連點頭，一面跟她搭腔，一面裝作很入迷的樣子，靜靜地看起戲來。
其實，莆仙戲的迷人，只存在於我童年的印象中。那坐落在田野上的戲台，那席地而坐的黑壓壓的觀眾，那穿梭於小攤間的小夥伴們，那清風明月下悠揚的仙樂……這才是莆仙戲最具魅力的地方。當然，拍成電視的戲，也有它獨特的審美效果，比如那多角度的拍攝，那鏡頭的推拉切換，是鄉間看戲所無法領略的妙處。總之，奶奶看得十分投入，不時發表幾句評論。尤讓我驚訝的是，奶奶雖年逾九旬，居然能聽清劇中人物的對白，甚至於連唱詞都能聽出七八分，而我只能借助字幕才看得懂。奶奶説，看戲憑感覺，看得多了，自然就能看出道道來。
不知不覺中，我陪奶奶看完了《秋風辭》。奶奶興奮地説，看了3遍《秋風辭》，今天這戲最好看!頓了一下，她又説，多幾個人看戲，這戲就更加“鬧熱”了。看她一臉的滿足和欣喜，我只覺得百感交集。我暗暗想，以後一定要多回家走走，陪奶奶多看幾場戲。然而，由於工作繁忙，也由於時間不湊巧。在這以後的半年多，我再也沒有機會陪她老人家認認真真看一場戲，直到她去年深秋的病逝。
如今，每當聽到莆仙戲那悠揚動人的曲調，我的心裏總像缺了點什麼似的。它讓我想起奶奶，想起許多久遠的往事來。
2001年於荔城
【本文作者：林桑。(公眾號：莆田文藝網)】
本文為原創文章，版權歸作者所有，未經授權不得轉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