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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麥收時節散文隨筆

文學 閲讀(3.05W)

1961年蘇南的麥收時節,遇着了綿綿的陰雨。那雨,淅淅瀝瀝,滴滴答答,下個沒完沒了。有人説:“這年成,不是太陽也黴掉了吧?”看看,頭頂上的天是灰濛濛的,腳底下的地是黴糊糊的,矗立在田地裏的麥秸稈,也被黃黴雨浸泡得褪去了鮮活的金黃,長滿了灰兮兮的黴花。漸漸地,麥穗的頸脖子發黑,變脆,秸稈的節間折斷,麥穗垂下來,甚至是整片整片挨挨擠擠地匍匐在田地裏。眼見着到手的麥子要被田地回收,咋辦?人定勝天嘛,虎口拔牙,冒雨從玉皇爺嘴裏摳糧食。於是,一幕史無前例的壯麗場面在村村寨寨轟轟烈烈地出現了:農民們戴着箬帽,穿着蓑衣,冒着迷迷濛濛的細雨,彎下身子在田間揮鐮收割,甩開膀子去場頭摜麥脱粒,搖盪農船出河浜收糧進倉……夜以繼日,連續作戰。終於,被雨水浸泡得猶如豆粒般胖乎乎亮晶晶的麥子,堆滿了生產隊的庫房,攤遍了農民家的庭園,也擠破了公社糧管所的倉庫以及露天圓倉囤。黃黴天氣,吸足了雨水飽脹得暈乎乎的麥粒們以為:“又要播種了,我們得趕緊發芽呀!”堆放了幾個時辰的麥子,精力旺盛地呼吸着,它們舒腰伸臂,呼着熱氣噌噌噌地往外竄。空氣裏,處處瀰漫着薰鼻子,嗆喉嚨的熱烘烘又酸溜溜的黴氣味。拿到手的糧食燙手哇。如何保糧,家家升火燒鍋,户户炒麥攤晾!上峯一聲令下,千村萬户忙乎。在那段日子裏,我們鄉村中學的師生,一日三餐就是煮麥飯,煲麥粥。那些日子裏,本來吃飯好比龍汲水的小毛頭們,都成了吃飯如數珍珠的'毛丫頭。大家是一個勁兒地專心咀嚼,慢慢慢慢地用力吞嚥,折磨得牙齒酸溜溜,牙牀痛滋滋,眼角淚花花。那吃飯呀,説不得半句話,開不得一丁點的小差。

那年麥收時節散文隨筆

一天晚上,同學們上完晚自習剛剛回到宿舍,不遠處公社大禮堂門口的大喇叭突然唱起了“人定勝天,人定勝天,咱們能把天地改變”的歌曲。歌曲之後,大喇叭開始播送通知:“社員同志們注意囉,剛才接到縣政府的通知,今天夜裏,天氣轉晴。公社號召,全民參與,立即動手攤涼堆放的麥子。”不一會兒,我們的數學老師(他住在我們隔壁,負責宿舍監護)走進宿舍宣佈:“同學們,學校號召我們參加攤晾麥子勞動。大家每人拎一隻臉盆,卷一條席子,跟我去公社糧庫。”我們發一聲喊:“嗚啦!”立即蹦下牀,奔下樓梯,“一二一二”一溜小跑趕到了公社糧庫。糧管所的倉庫已經開着,倉庫好幾處地方還戳着亮得刺眼的電石燈。那燈吱吱吱地哼哼着,散發着臭燻燻的難聞氣味。班主任老師在一個土圓囤前給我們下達了任務。老師話音未落,幾隻“小猴子”已經哧溜溜爬上了倉囤,唰唰唰把麥子舀進臉盆裏遞了下來。倉下站着的幾個大塊頭趕忙接應,兩位老師帶我們把一盆盆麥子端到大禮堂南側的空地上攤晾。那個夜晚,糧管所內外始終燈火通明,大禮堂的喇叭一夜歌聲嘹亮。眺望四野,處處燈火閃爍,顯然,此時的家鄉大地,一場保衞糧食的人民戰爭正如火如荼。共和國建國初期的農村少年,個個趟過苦水河,人人嘗過黃連苦,況且我們每個學期都有半個月的住村勞動鍛鍊,孩子們都堅信一個真理:沒有共產黨就沒有新中國!縱然是天天吃帶黴味兒的煮麥子,大家也能嚼出香噴噴的甜味兒來。因此,每位同學都精神抖擻,顧不得擦汗,忘記了疲勞,奔跑着,歡笑着,忙碌着,始終如一的情趣高昂,興奮不已。

和着大喇叭的樂曲,我們終於在大禮堂內外都被攤滿了麥子。後來,我們還把一塊塊小席子連起來,鋪在學生宿舍的空地上(那時都是泥地),乃至宿舍外面的街道邊,讓擠軋得燙手的麥粒,在這裏舒展筋骨,稱心適意地乘個涼,安安穩穩地睡一覺,也讓夜風飄走不受歡迎的黴味兒。

那一夜,我們躺在木板牀上,傾聽着大喇叭播送的樂曲,很快舒舒服服地進入了甜蜜的夢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