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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瓜抒情散文

文學 閲讀(2.75W)

在書店,隨意翻閲一冊植物圖譜,看到幾個簇生在一起的野果,書上注稱“八月瓜”,又名野香蕉,為三葉木通和白木通的果實。這野果眼熟得緊,是“那子”,彷彿是在他鄉遇見熟悉的故人,我忍不住叫出了它的小名。“那子”一經念出,滿口生津,那種香甜滑美的滋味在我的味蕾上再一次復甦了過來。

八月瓜抒情散文

“那子”結在“那藤”上,“那藤”是一種攀緣藤本植物,多生在山谷茂盛的灌木叢裏,果實形似香蕉,更短,略粗。我們那裏有兩種,一種果實成熟時,皮色金黃,果皮變軟,上面有些不規則的小斑點。瓤肉黃色,多汁,子粒黑色,山上以這種居多,小時候採摘的也多是這種。另一種,成熟時果皮黃褐色,不轉軟,易開裂,有些地方叫九月炸的或是這種。瓤肉白色,發乾,吃在口裏無甚滋味,比較少見,偶爾碰見,大家都不大去摘它,它就靜靜地掛在樹上,兀自裂開了,引來山鳥啄食了去。

“那子”開始成熟時大概是在農曆八月末,是故鄉摘油茶的時候,滿山的油茶在秋陽下散發出一種非常好聞的味道。山裏許多樹木葉子開始變色,最惹眼的是那種小葉楓,秋霜一降,它就穿上了耀眼的紅衣裳,有時我會聯想到,它就是村子裏最愛臭美的馮小妮。和它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冬茅草,一色的白,一蓬蓬白色碩大的冬茅穗子,點綴在山間,搖曳生姿。野柿子的葉子最美了,一片葉子上,有未褪淨的綠色,變成了淡青色,黃色浸染期間,成了淡紅色,斑駁紛繁,色澤鮮亮。山蒼子和“沖天膨”的葉子,秋風一掃,還沒黃透就大量落地了,它們在戰場上可能就是叛徒。野栗子,毛絨絨的,比葉子落得更早,地上落了一堆一堆,拾起來一看,卻是山雀吃空了的。

待到山林疏朗,地上鋪滿各色落葉的時候,我們就上山摘“那子”了。“那子”藤爬的樹都不高,但因為都是些長不大的灌木,許多灌木上又長了刺,採摘起來比摘長在高高的樹顛上的野柿子還要難。為了不讓衣服劃爛,我們都穿上了藍色的粗布衫。

“那子”成熟並不一致,向陽的地方熟得早點,常常是山鳥先下了手。青色的“那子”摘回去又吃不得,不像柿子埋在水田裏漚上幾天就熟了。我們只能揀那軟黃的摘。為了摘到熟透的那子,我們不惜把身子吊在搖搖晃晃的藤上,或是坐在細小的'灌木枝杈上,隨時都可能掉下來。不過,幸好我們的身子都不太重,即使掉下去,又落在厚厚的一層樹葉上,也並傷不了身體。摘下的“那子”我們並不急於塞進布包裏,而是先坐在樹下,揀個個頭頂大又軟的,剝開金黃的果皮,蜜汁般的瓤肉一口吸進半個,連籽都沒來得及吐,就全落肚子裏了,香甜滿口,那個痛快啊,至今不忘。傍晚下山的時候,大家的帆布書包,都塞得鼓鼓囊囊的,秋風漸涼,嘴角上忘記了擦的黃色果汁已經風乾了。秋月初升,羣山巍巍,月色微明,我們嬉笑着踏着月色走在山路上往家裏趕。

那時,父親大部分時間同村裏的男人們在離村十幾裏的深山裏燒炭,五六天回來一次帶些白米和換洗衣服。父親每次回來,都會給我們幾個孩子帶回半蛇皮袋金黃的“那子”,我們幾個孩子總是歡天喜地吃個底朝天,恨不得父親天天回來。以至於我們掐着手指計算着父親回來的日子,等到聽到父親的那輛舊單車咔咔地響在院子外時,我們幾個就衝到了院子裏。父親還未停穩單車,迫不及待的我們就從單車後坐上把蛇皮袋取下來,可是有“那子”的日子終究是少數,過了時節“那子”自然就沒有了。每當打開蛇皮袋發現裏面只有父親幾件黑色的衣褲和滿袋炭火味時,父親在一旁笑我們是一羣讒癆鬼。

許多年後,遠離故土,每當想起家裏的父親,我想到的並不是父親如何在山上田裏勞作流汗時的樣子,我想起的常常是,在一個秋天傍晚的時候,單車咔拉拉響在院子裏,我們幾個孩子飛快地從單車後坐解下蛇皮袋,然後,剝開金黃柔軟的“那子”,把甘甜如蜂蜜般的瓤肉吸進嘴裏,幸福得滿院子跑,此時,父親煙火燻黑的臉上露出了滿意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