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也找不回曾經的那片像是蝴蝶的枯葉，再也想不清夢裡的那場櫻花伴雪，再也看不到你年輕氣盛的風姿。記憶零落在風口，拾起卻怎麼也拼湊不出原來的模樣。誰能借我一匹白馬?能夠追得上時間的白馬。
對你的懼怕存留在小時候，氣血方剛，從不親近孩子，動輒打罵，是極端的大男子主義，經常一句話不和就對媽媽施展冷暴力。那時候，對你懷著兩種情感，既渴望親近，又特別厭恨。
有一天，你牽著我的小手，走在泥濘小路上。你忽然將我抱起，強有力的臂膀環抱著我。身邊景物不斷退卻，你吻了吻我的臉頰，笑眯眯地問我：“想吃什麼?”
“西紅柿炒雞蛋!”
“好。”
我開心地摟緊你的脖子，咯咯笑出了聲。你看著我，吻了吻另一邊的臉。
那是我第一次體會到爸爸這個詞，除了深沉，還有溫暖與親切。
早年我是走讀，有一次晚修路上，撞到了摩托車，疼得齜牙，卻還是倔強起身，跛腳朝學校走去。坐在教室裡默默告訴自己：沒關係，要堅強。一抬頭，你就出現在門口，微笑著喚了喚我的名字，也不知道你是哪來的訊息。我慢慢向你走去，站在你面前，你摸著我的頭問我哪裡疼，我突然覺得很委屈，指著臉上的淤青，還有腿上的斑斑血跡，哽咽說道：這裡，這裡，還有這裡……
“爸爸是超人”，我是這麼告訴自己的，直至我踏入我的黃金時代。
你某天拿著手機向我問這問那，一邊笨拙又認真地熟悉手裡的玩意兒。陪你去銀行，你說著不利索的普通話向工作人員請教，一副異常謙卑的神態。我問自己，爸爸是不是變了。
某次父親節，我買了件打折的衣服送你，那時候你真的笑得很燦爛。拿著衣服跑去換，出來後訕訕地問我好不好看。原先麥色的面板在你長年累月奔波繁忙後變得黝黑，好看的笑紋什麼時候變成了魚尾紋?不知怎的，突然覺得你沒以前偉岸，身材也開始臃腫，是我高了還是你老了?
記得那天你問我什麼時候回家?我拿要好好學習的藉口推託，說過幾天吧。過兩天你又打電話過來，我告訴你，我在上課，便匆匆掛掉電話，只留你在另一頭沉默……
難得的一次回家，你邊拿過我手裡的行李邊問我想吃什麼，“還是西紅柿炒雞蛋嗎?” “嗯”，之後就在廚房忙碌，很多次你站在我面前，想問些什麼又不知怎麼開口，你欲言又止的'模樣十分恍惚。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我們互換角色，以前的以前我總是哭著鬧著要回家，告訴你我近來發生的所有事情以及受過的全部委屈。現在你開始在某些方面對我產生依賴，會在某些場合鄭重地介紹我，笑著告訴所有人我是你的女兒，會徵詢我的意見，開始避免在我面前抽菸，開始問我放假回不回家，開始計算我回去的日子……
或許你偶爾會痛恨我的不努力，羨慕別家孩子的全力以赴，當我告訴你我得了某項獎時，你毫不吝嗇地誇我不錯，重複你已經說過很多遍的話。我知道，你一直希望我成為一個有作為的人，擁有知識、善良與希望。
其實很多瞬間點滴，我都驚覺發現你細微但確定的轉變，可你那被歲月摧毀的容顏，以及眼角的每一處平靜、安詳的皺紋，在時間深處所呈現出的蒼老，於我而言依舊是最美的風景。
你說，我是一朵花，你默然靜待花開。我想，你是一棵樹，我誠惶誠恐地看著年輪的模糊。而在滄桑的二十年後，我希望我是一棵樹，你是一朵花，用我的餘生去呵護你的芳香。
我想擁有一匹白馬，能夠追得上時間的白馬，但這一次，如果可以，換我來當你的媽媽。
輔導教師 李國貴
【本文作者：海南省儋州市第一中學高三(21)班覃龍宇。(公眾號：語文報杯作文大賽官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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