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H、W和我，我們四個人是同一天跨進學校大門走上講臺的，但是四個人的成分卻不相同。
F是工農兵大學畢業生，那時候也算正規大學畢業生，只是到後來評職稱時，才聽說只能算專科畢業生，但不管怎麼說，那也是有文憑的人，他學的是數學專業，自然也就教數學課。
H是高中畢業生，因為自己比較愛好書畫，也到處投了一些稿件，小有名氣，後來在教育戰線缺師資力量時，就由工人搖身一變，走進了神聖的知識殿堂，當了一名美術老師。
W是一個國中畢業生，本來與教書無緣，可是她的丈夫死於工傷，像我們這種工礦企業的學校在廠領導眼裡是可以照顧職工家屬的地方，因此也進了學校當老師。
我是一箇中專畢業生，學的就是師範專業，是順理成章的老師，不過後來又搞了個自修大學，拔高了一下，在學校教物理。
年輕時誰也沒想過日後的前程，更沒考慮過評職稱的問題。事情是擺在面前的，不幾年政策就下來了，有文憑的可以評職稱，評上職稱的老師可以加工資。像我們這種靠工資吃飯的被稱之為工薪階層，漲工資與不漲工資區別會逐漸顯現出差別，這就像農民踏水車，你一腳趕不上就會被別人把你吊在空中，乾著急而沒有用。
F首先評上了中級職稱，人家有文憑，這誰也沒辦法的事。F漲工資的時候請我們幾個人喝了一頓酒，那滋味其實很不好受，雖然喝的是別人的酒，但想到以後就有了差別了，人家是有職稱的老師，我們就矮人一截。
第二次評職稱時W也被評為了中級職稱，雖然我不教語文，但我還是聽過她的一回課，作為一個語文教師我的看法她是不合格的，且不說她知識的多少，僅看她寫的字就知其水平的高低，大的大小的小，不該拖的筆畫拖很長，她教的學生說：“這樣老師不知道從樓上跳下去？比我的.字都寫得差！”從教書起自己都沒寫過一篇文章，但是沒人跟她計較，人家的老公死於工傷，一個女人帶著一個小孩生活多麼艱難那？既然領導都說給她破格，你一個老百姓說什麼有用嗎？說了只會白白得罪人。再說了評職稱也不是評一回兩回，只不過遲早而已。
等到第三回評職稱時就複雜起來了，首先是文憑要達標，第一回評的時候中專文憑也可以，領導跟我談話說：“小李，你還年輕，我們總不能把老教師擺在你後邊吧？你發揚一下風格，不要跟老教師爭指標，當教師首先思想要過得硬，以後我們會優先考慮你。”第二次評職稱時領導連話都不需要談，你總不能跟人家一個寡婦去競爭吧？等到第三回評職稱我的文憑貶值了，不能評職稱，只好搞自修大學。比我還慘的是H，他連文憑都沒有，更是寡婦死了兒子一點指望都沒有。其次是要有論文，好在我平時喜歡胡亂爬格子，在多家刊物上有幾篇所謂的文章。H雖然有書畫作品見諸刊物，但那不是理論性的東西，也不算。
不管怎麼說，我好歹在快退休時賴啦吧唧弄上了一個職稱。可是就苦了H了，他為了弄一個職稱在學校像孫子一樣，領導說煤是白的，他就會說比麵粉白多了；領導說麵粉是黑的，他就趕緊說比鍋的反面還黑十陪。領導放一個屁，他恁敢說：“似蘭麝之香，如絲竹之樂。”領導實在過意不去了，就跟他許願說：“今年我們一定跟你破格。”可是臨到評職稱之前，領導知道自己的話難以兌現，破格總是排在硬指標之後，然後就開會討論此事，A領導說：“我能封住他的嘴，叫他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B領導說：“只要能封住他的嘴，有什麼好主意你只管說，這是校務會沒關係的。”A領導說：“我們給他一個處分，受處分老師當年不能評職稱，那他還有什麼話說？”C領導說：“你憑什麼給人家處分？人家也沒犯錯誤。”A領導笑笑說：“你呀，書呆子不是？中國有句古話，‘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我們就說他不嚴格遵守勞動紀律不就行了？”C領導說：“行到是行，就是損了點。”B領導說：“你要是能想出一個不損的招兒，我們就採用你的。”C領導說：“這不損的招兒我還真想不出來。”
A領導最後發話說：“既然大家都同意，這事兒就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