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六月,我所看到的一切,都是明亮的。花草樹木,山川河流,半截城牆上殘損不全的瓦礫,以及馱著陽光越飛越高的燕鵲。
這些明亮,讓我想起錦帛,想起被我當錦帛般珍視的生命。很多年了,一直在這片錦帛上小心翼翼地繡著、繡著,繡著顫抖的喜悅與希望,繡著凝重的莊嚴與虔誠……
陽光下,抖開半生的辛勞,眼前沒有預期中的美麗圖樣,只有一片潦草的中年狼藉,更有那一行行笨拙的針腳。
明晃晃的針腳啊!是我夜以繼日一上一下地將這片錦帛刺得千瘡百孔麼?六月,多麼明亮,我不敢質疑命運。
而我又是多少的不甘心,遂將這拙劣的畫卷一再擎起,在陽光下檢索,這些飽浸過淚與汗的軌跡裡總該生長著某種啟示。
無數線陽光從密密麻麻的針腳裡漏下來,照在我的面龐之上,我恍然明瞭,某些殘缺就是光亮的入口,而我心心念唸的生命藍圖無非是拘於某種模子的、經過人工造型禁錮的.風景,但是,上蒼卻賜給我了一幅原生態的生命圖,雖然,沒有我臆想中的精美安逸,卻有著另一番蔥蘢蓊鬱,就像陽光下的原野,有花草刺荊,有溝壑縱橫,有連天陰翳,有皓月千里……
多麼好,這雨雪霜露洗刷過的生命啊,在六月裡分外明亮,真的閃爍著錦帛的光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