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
“為什麼要幫我？”下課後，安琪將莫甜約出教室，單刀直入地問道。
“我什麼……”莫甜本想否認：“我什麼時候幫你的？”卻又轉念一想，覺得安琪一定是很清楚事實，才這樣問自己。便輕吐一口氣，眼皮抬了抬，又垂下，嘴角微微翹了翹，語氣很平靜地說：“你說為什麼？”
“我問你。”安琪將“你”字發音很重，聽上去並不禮貌。
“我幫了你，你怎麼倒像審犯人一樣對我說話啊。”莫甜那嬌滴滴的嗓音是她所說的每一句話都像撒嬌發嗲。
“那好，我謝謝你。但現在你可以告訴我，你幫我的原因了嗎？”安琪說話時的表情很認真，是挺冷酷的那種。
“哎——”莫甜重重地嘆了口氣。垂下頭想了不短的時間，最後才咬咬嘴脣，抬起頭，像下了很大的決心似的準備開口。而安琪她看著莫甜的一連串的動作和表情，神經已經一點點地繃緊了。她的直覺告訴她，莫甜將要說出的都是徹徹底底地實話。
“你問我為什麼幫你，那你知不知道我以前為什麼跟你作對？”莫甜的表情很鄭重，像談公事的允飛兒。
“這……”莫甜的問題顯然出乎了安琪的意料。雖然安琪曾將它作為一個思考題思考了千萬遍，也沒有得出一個差不多的答案。所以，此時她說不出一個字，便只好很簡單地搖了搖頭。
“哎——”莫甜又輕輕地嘆了口氣，她想為她的講話爭取一點思考的時間。
“自從我見到你的第一眼一直到不久前，我都認為你是一個優秀得讓人無可挑剔的人。你擁有各種幸福，每個人都欣賞你，愛惜你，你也不客氣地把自己當作一個天使，這一切太讓我嫉妒，甚至讓我憎恨。所以我要和你作對，我要讓你知道你並不是所有人心目中的女神。”說道這裡，莫甜的眼神裡閃爍出一縷異樣的光，是敵意，還是快意？與此同時安琪的眼睛裡也發生變化，其中所蘊含的更多的則是寬容。
“那現在為什麼改變了？”安琪的聲音明顯地緩和下來，有了溫柔，聽起來暖暖地。
“以為你改變了，你不再是那個一切以我為中心的、驕傲又清高的‘忘憂天使’了。”
“呵，還是第一次聽到有人用驕傲和清高來形容天使呢。”安琪的表情不再嚴肅，她覺得此時的莫甜給她一種莫名的親切。
莫甜沒有理會安琪的插話，自顧自地說道：“你太完美了，所以你不屬於這個到處都是缺陷的世界，你去鄉村正是你對現實的最後一個抗拒。但殘酷的命運又將你強拉回來。你現在心中的苦和痛，我完完全全地感受的到，所以我沒有必要再與你為敵。我的行為只是想讓你明白，不是想讓你受到傷害。你的心像玻璃一樣通明，但卻易碎，我不想讓它破碎，那不是我想要的結果。我只是希望它是晶瑩的又是堅強的。”莫甜說完話，很大姐地抬手拍了拍安琪的肩膀，走進了教室。
“原來最懂我的人是她！”安琪站在原地慢慢地想著，“阿瞳知我苦，小優知我痛，而莫甜知道我苦與痛的原因。的.確，任何一種缺陷對我而言都是深刻的傷痛。但莫甜所不知道的是我的完美僅僅是一層玻璃罩。在現實的腐蝕下已經開始變形，而日後這層玻璃罩的結局不是破碎就是熔化。”
“哎，安琪同學，馬上上課了，你怎麼還站在教室門口啊？！”正在安琪上神兒的功夫，一個蠻嚴肅的聲音從她身後傳來，驚得安琪忙轉過身去，頓時看見一張刻滿皺紋古板的臉。
“天哪！貓……主任！”安琪大概是因為還沉浸在與莫甜的交談中，一不小心把心裡的話從嘴裡輕撥出來。幸好機靈，及時控制了聲帶。“毛麗主任，我可想死你了……哈哈——”安琪一臉天真地打著馬虎眼。不過大家這道眼前的這位毛麗主任的思維也處於天真狀態，她完全相信了安琪那句“想死你了”，並且還樂融融地沉醉其中。
“應該的，應該的，老師也想你……”毛麗咧著嘴笑起來，臉上的皺褶湊成一個誇張的圖案。很少見到主任這樣的笑臉，嚇得安琪在心裡驚呼：“喔噢，見鬼了，活見鬼了！”
“毛主任，沒事的話，我進教室了。”安琪趕忙努力地在臉上擺出一個大大的笑容，準備逃之夭夭。
“等等，安琪同學，我是特地來找你的。”毛麗臉上的圖案不見了，恢復了以往的嚴肅。
“哎，這張臉還是刻板點兒讓人習慣。”安琪偷偷地吐了口氣，在心裡嘀咕起來，但是看到主任嚴肅的神情，又忙換上笑臉：“主任，有什麼事？”
毛麗一副儼然的神態，一板一眼地說：“下週三，市裡舉行演講比賽，每個學校一個名額，我考慮再三，決定讓你代表天中參賽。記著我們天中是名校，你可不能給學校丟臉，知道嗎？”
“知道。”看著主任嚴肅的神情，又聽著那不帶絲毫感情的聲音，安琪頓感頭皮發麻，後背上的汗毛似乎也一根根地立起來。
“有信心奪冠嗎？”主任再次在臉上堆出圖案。
“有有有……”安琪一見這圖案嚇得馬上慌亂的點頭。
“那好，去上課吧。”
“主任再見。”安琪逃也似的回到教室。很難形容她現在的心情，有原本的惆悵和鬱悶，有和莫甜冰釋前嫌的歡愉，有害怕自己身上那個“玻璃罩”破碎的恐懼，再加上與主任對話差點是她的腦袋秀逗，各種濃烈的感情混合在一起，就像酸鹼中和一樣緩緩地一點一點的淡下去、淺下來……
“鈴——”安琪踏著鈴聲走進教室，此時班裡靜悄悄的，只有書翻動的聲音和筆尖滑過紙面的聲音。
唉，天中就是天中！這裡的每個學生都曾經是個驕子。看著每個人埋頭苦學的樣子，安琪心裡陡增了一些壓力，當初不可一世的自己曾認為是個天才，但在這裡也要苦苦的用功才不至於成績難堪。
安琪悄悄地走回座位，靜靜地取出一本物理參考書。她掃了一眼小優，見小優正在埋頭練習英語單詞，便沒有打攪她，翻開書，做起了練習題。安琪現在很平淡，對，是平淡，而不是平靜，更不是平和。她一道一道地做著練習題，做得飛快、也做得很認真。她沒有去想程，沒有想莫甜，也沒有想自己的玻璃罩。這些對她來說真的太複雜、太令人傷感了，所以她不願想這些， 也沒有勇氣再想。同樣，她也沒有想那個什麼演講，這些對她太簡單，太easy!安琪身經百戰，自然沒必要也不屑去思考這個。於是她的大腦澄清了，那裡只剩下了她的練習題。
“鈴——”鈴聲再度響起，好快的一節課。安琪放下手中的筆，翻了翻書本，發現自己竟然做了二十多頁習題。其實生活中有很多是都是這樣，當一個人用心去做事時，他並不覺得自己有什麼成果，而當他做完後回頭觀望，才發現自己走出了很遠。就在安琪合上書的一剎那，她想起了小滿曾說她的一句話，小滿說她的成績對用功的同學很不公平。的確，在所有同學眼裡，她安琪是個毫不用功的學生，聽講三心二意，筆記一塌糊塗。但只有安琪自己知道她自己付出的心血，她看著這本她跑了三家書店才買來的參考書，又翻開看了看裡面她寫得密密麻麻答案，在心裡說：“小滿，那那麼說我，對我不公平！”
“安琪，都下課了，你就別發奮了吧，趕快可憐可憐我吧。”一旁的小優沮喪著臉，哀求道。
“你又……”安琪不耐煩地轉過頭來，卻詫異地發現小優的神色很不對勁，忙改口說：“發生了什麼事？”
“我、我又看見上回那個黑衣人了。”從小優微顫的聲音裡安琪聽出了她的害怕。
“什麼？！”安琪的心也不由得咯噔一下，“什麼時候？”
“上節課間，你和莫甜說話，我一個人去廁所，……”
“他沒把你怎麼樣吧？”安琪焦急地打斷了小優。
“我看見他衝我冷笑，我好害怕，趕快跑回教室，廁所都沒去成。”小優聲音顫抖，聲色很慌亂。事實上，這個丫頭長了這麼大，還是第一次有危機感。
“沒事的，沒事的。”安琪微笑著抱住小優安慰著她。其實此時她的心裡也有不少的恐懼，更多的是抱歉，她覺得自己很不夠朋友，上節課間她只想找莫甜問清自己的疑惑，卻拋下了小優一個人；上課呢，她又只一味地做練習題來控制自己的思緒，而忽略了小優的存在。唉，這個安琪總是這樣，不管出了什麼事，她都是埋怨自己。
“喂，喂，你怎麼發呆了，你快說我該怎麼辦啊？”
“怎麼辦？你還是先想想和那傢伙有什麼瓜葛吧？”
“哎呀，什麼瓜葛也沒有，我根本不認識他。我覺得秦雨瞳說的對，我可能是得罪什麼人了,而威哥只是忠人之事。”
“什麼？！威哥？！”安琪瞪大了眼睛，很吃驚地問道，“你說那個人叫威哥？”
“是啊，另一個人就是這麼叫他的，你認識這個人嗎？”
“噢，……不，不會有事的。準備上課吧。”安琪的神色有些慌亂，為了躲避小優的目光，她還是一下子把頭埋進了書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