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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賽寧的奇怪友誼美文欣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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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夕夕,回去告訴你爸,不要做破壞別人家庭的敗類。他再糾纏,我饒不了他!

我的賽寧的奇怪友誼美文欣賞

這是多年前,賽寧跟我說的第一句話。

那時我面前的是一個憤怒沉鬱的少年,他冰冷鄙夷地看我,然後轉身離開,他走得太過用力,右肩掛著的黑色書包顛沛流離地沉重晃盪著。他的書包拉鍊並沒有完全拉合,我撿到他遺落的電子辭典。

他走得太快,我抱著書包追上去很有些吃力。我把辭典放進他的書包,把拉鍊給他拉拉好。他側著臉一聲不吭地看著我做完這些,眼睛裡激憤的光亮忽然有些黯淡。

他沒有再說什麼,背影沉默,有隱約的傷痛。

我對這個衝過來警告我的莽撞男生沒有絲毫敵意。很多事情不是那個年齡的我們可以左右的,在那一場成人間喧鬧殘酷的糾結裡,我和他,都只是單薄無辜的小龍套。

但那個仲春的黃昏卻從此牢牢留在我的記憶裡,還有校園裡零落綻放著的廣玉蘭,風裡暖意初融的青草香氣,那個轉身離開的高高瘦瘦的男生。

那年我讀高二,賽寧高三。

之後的很長時間,生活並沒有太多改變,大人們仍然在漫長重複地拉鋸著,旁若無人,樂此不疲。就好像一部情節庸俗、節奏緩慢的電視劇,沒有任何完結,也沒有任何開始。

媽媽已經徹底頹敗下去,她向單位請了長期病假,整日穿著陳舊蒼白的睡衣,渾身散發著清涼薄荷膏的味道。她總在頭痛,有時會對著我苦笑,隨口問一問我的成績,然後說些女孩子讀書終究不是最重要的,要緊的是嫁個靠得住的男人之類的話。

爸爸還是幾乎不回家,姨媽說他好像在城東什麼地方又買了一套兩居室。他有時會去學校接我,開車帶我去吃我喜歡的蛋黃蟹,給我錢讓我買需要的文具和書。我也恨不起他來,他仍然是疼愛我的父親。

只是對這一切,所有的一切,我都覺得有些心灰意冷,我誰也不恨,但我也誰都不愛了。

我報了數理化三科的課外輔導,不是真的那麼用功,只是我不想在家呆著,那裡讓我透不過氣來。

輔導班在市中心一幢大廈的七層,下課後是晚上九點半鐘,沿著大廈往西有許多小吃攤,賣各種串燒、酒釀之類的東西。我總在那裡磨磨蹭蹭地吃東西,不是因為美味,只是覺得在不相干的人聲鼎沸裡做出貪吃快樂的高中女生的樣子,有濫竽充數的幸福感覺。

有一天我拿著吃串燒找回的零錢走遠幾步買冰飲,老闆娘啪地一下把那張五元紙幣摔在櫃檯上讓我換過一張,我翻翻牛仔裙口袋告訴她只有這張了,她笑眯眯的胖圓臉一下子繃得冰冷:“小姑娘白白淨淨的,不好做這種事情吧?這張是假鈔知道吧!”邊上不時有人淡漠地掃我一眼,我耳朵裡漲滿她尖細銳利的聲音,咬著吸管的牙齒一點點痛了起來。

忽然有人大聲說,老闆娘你講話太難聽,誰會故意貪你杯冰飲錢,都是附近補課的學生,這錢還不是別人找給她的?

是賽寧,他突然出現了。他替我付了錢,拉著我離開。他還是走得那麼快,我跟著他很吃力,夏夜的風從耳邊掠過去,有一種清涼的慰藉。

我說:“你怎麼也來補習?大學聯考不是結束了嗎?”

賽寧並不看我:“考得不好。我要復讀一年了。”隨後他淡漠地扯一下書包肩帶,說:“走了。”

我看著他瘦高挺拔的背影,兩邊是恭謙俯首的桔色路燈,莫名其妙有許多風蕭蕭兮易水寒的聯想。賽寧真的'很像個鬥士,他的背影總有種踏入未知將來的一往無前。

我猜想賽寧並不情願與我熟稔,但其實這似乎已不可避免。

我們現在在同一個學校的同一年級,又念同一個補習學校,相遇幾乎是以每天數次的頻率發生。更何況,我是從心底裡喜歡這樣的遇見的。賽寧漸漸從開始時的視若無睹變成目光的約略停頓,我知道,我和賽寧,我們有了奇怪的友誼。

補習班每天都在做模擬卷,然後打亂了分發讓學生間互相判分。有天我終於分到了賽寧的試卷

那是一張數學卷,賽寧的分數並不理想,但他的解題方向大多都是正確的,只是在中間推導中會有些丟三落四的錯誤。

我在每處錯誤的地方用綠色墨水筆做好標記,在空白處寫清詳細正解,然後我想了一下,在試卷背後畫了只長了蛀蟲的蘋果:

“賽寧,雖然分數並不高,但你的分都丟在了計算過程的粗心大意上了,其實你真的很聰明,如果你細心一點,你的數學單科就可以給你考上理想的大學立下汗馬功勞。加油,賽寧!”

卷子分發回去後,我在走廊裡碰見賽寧,賽寧仍然那樣散淡漠然的老樣子,我在心裡有些沮喪:“賽寧會不會覺得我太姑婆了?自己的成績還不怎麼樣就敢給別人寫評語了。”這樣的想法幾乎讓我垂頭喪氣地捱完了下面的化學補習。

補習班下課後,我一個人慢吞吞地收拾好書包,賽寧靠在後門門框上說:“蘇夕夕,你這麼慢是準備留下來看樓護院嗎?”

那天我發現賽寧其實並不那麼沉默,而我們之間的特殊淵源讓很多話題說起來心領神會,無需遮掩。我們有太多共同的感受,共同的期許,共同的有心無力。這個幾乎可以說是來自對立面的男孩讓我有說不出的親切感覺。

賽寧最後說:“蘇夕夕,我們誰也管不了,我們只能自己管自己了。考上好大學,逃出這所有的一切。”我抬頭望著賽寧年輕多思的臉,心頭逐漸湧起他傳遞過來的溫暖力量。

我喜歡與賽寧在一起,在那個總感覺茫然無措的年紀裡,我太需要這樣傾聽與共勉的兄長或者朋友。賽寧是個堅果一樣的人,外殼堅硬粗糙,但卻有著甘美細膩的內心,他總會教給我一些堅持的道理,一些光燦的寬慰。

我太需要有這樣一個感同身受的人,與我互相依偎著度過那段孤獨敏感的日子。

可也僅此而已。

少年人的純白懵懂,總是輕易就被委屈汙染,傷害損毀。我和賽寧我們還僅僅是互相喜歡著罷了,就像同病相憐的夥伴那樣互相憐憫,互相喜歡著罷了。

而流言蜚語幾乎是一夜之間的事情。那個原本不大的小城,具體到某某人的曖昧事件從來都是人們最熱衷的茶餘飯後的談資。我和賽寧,我們只是兩個平凡高中生,充其量不過是早戀,原本乏人問津,但卻由於我的爸爸賽寧的媽媽,這些原本就混濁不清的複雜糾纏,卻從而具有了小說戲劇般極具想象力的發展空間。一時間許多似曾相識的成人臉孔會在路上遇見時,一邊仔細打量你,一邊露出諱莫如深的微笑。

“成年人太骯髒了!骯髒透了!”賽寧鐵青著臉說,他的身後是一大片暮色蒼茫的操場。“蘇夕夕,你少理這些低階庸俗的閒話吧!你只管專心溫書就行了!別忘了只有考上大學才可以真正甩開這裡所有噁心的一切!”

我用力地點點頭。並沒有誰曾在那最需要呵護的年紀裡給過我一點貼心的關懷,只有賽寧了。我以為我們可以一直互相加油地走到最後,【美文欣賞】,然而事實總讓年輕的我們始料不及。

媽媽好像忽然警醒發現忽略了她惟一的女兒,她仍然一臉憔悴病容,但卻意外有了新的精神支柱。我不知道她聽到的故事是哪一個版本,她固執主觀地認定我仍然是她單純無辜的小夕夕,而賽寧則成了一個仇恨陰森的復仇者,因為我的爸爸搶走了他的媽媽,所以他將所有的積怨傾瀉在我身上,他要毀掉我的前程。我哭笑不得地反問:“賽寧怎麼報復我了?借參考書給我,鼓勵我考上大學嗎?”媽媽哀傷地抓著我的手:“夕夕你還太單純,很多事情是你想象不到的,外面都說賽寧那孩子城府深心機多,你再跟他來往吃虧了就什麼都晚了。媽媽現在問你,你要老實說,賽寧……他沒有怎麼樣你吧?”

我忍無可忍地摔下她的手,成年人真的太可怕,連媽媽也這樣。除了賽寧,我還有什麼真正可以理解我聽我傾訴的物件?

爸爸的手腕顯然比媽媽成熟得多,也強硬得多。我和賽寧的傳言甚至終止了他與賽寧媽媽兩年的糾結,我有出乎意料的震動,因為我看到了他是多麼愛我。爸爸一味沉默著,他對外面的流言隻字不提,只是從此每天接送我上學放學,他甚至開始回家來住,與媽媽的關係也有所緩和。週末我們甚至三個人一起去了野生動物園,坐下休息時,爸爸一邊幫我拿著冰激凌,一邊上下口袋地摸紙巾幫我擦汗,我望著他漸有風霜的臉龐,心幾乎是一下子就融化了。

我融化在幾乎突然到來的和諧家庭生活中,我開始慢慢找回失落的安全感。這些對我來說幾乎具有壓倒一切的吸引力。

我很少能再碰到賽寧,甚至漸漸就再也見不到了。從同學那裡輾轉得知賽寧居然悄無聲息地轉了學,好像是城北市重點的復讀班,那個班因為每年可觀的升學率而聞名。我隱隱知道那些應該都是爸爸安排的,可這樣好像也沒有什麼不好。我不無心酸但又略感安慰地對自己說:“這樣對賽寧可能會更好吧,他一定可以考上理想的大學了。”

高三一年如雁渡寒潭,大學聯考放榜的成績無喜無憂,我被錄取到一所二類本科院校,終於可以逃開這所有的一切,我並沒有想象中的欣喜。

聽說賽寧成績不錯,但他把志願填得難以理解的遙遠。我們沒能再見面,賽寧暑假裡就早早去往那個城市。開學前爸爸媽媽送我在火車站臺,他們說夕夕這孩子怎麼連句告別的話也不說,其實我是說了的。我在心底裡說:“賽寧,再見。記得仍然要加油!”

我們就這樣各自孤獨地長大,仍然會有許多彷徨失措,脆弱無依,但多年前那個面容清俊憂傷的少年眼睛裡的光芒和熱量,至今仍有脈脈餘溫,時時安撫溫暖著我。那一年的種種,對我而言有特殊的意義,我從來都不曾忘記。就如同或許你會對輝煌燦爛的霓虹視若無睹,但卻會永遠記得某段黑暗中的微小螢火,因為它曾經那樣微弱但真摯地照亮過你的生命。

我想我是深深地愛著賽寧的,一直都愛,只不過是愛情之外的那一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