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吊罐雞美文摘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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縣城不大,若有人打聽賣吊罐雞的曹六爺在哪,隨便就會有路人把手一指,順著城中河走,到第二個橋頭,歪脖子柳樹下,有一個曲裡拐彎,對面走得側身讓路的小巷。小巷盡處,有一座不到跟前看不到窗戶門垜的老式青磚二層小樓,那就是賣吊罐雞的曹六爺的家,也是他的生意門面。

吊罐雞美文摘抄

曹六爺世居沭河岸邊,三輩單傳。到了他這一輩,門裡沒出五服的叔兄弟,他排行老六。曹六爺幼家年境貧窮。他少小闖蕩海州,據說得一位高廚親傳,回來就盤灶賣起了吊罐雞。因他的輩份高,因此不論男女老少,生熟客,都習慣稱他曹六爺。

吊罐雞這是曹家的獨門生意。那灶是用熟黃泥扭稻草,盤起的一口鼓型大土灶,封頂,按乾、坤、艮等八卦方位,留了八孔火眼;每孔火眼都座著一隻當地土窯燒製的雙耳黑泥陶罐。那罐,口小肚大,尺多高,半拤粗,正好裝一隻雞。

曹六爺做吊罐雞,選的是二三斤重、肋下小肚子肉富有彈性的.第二年的草母雞,除此之外,啥雞都不用,毫不含糊。夥計到沭河兩岸鄉下,收來雞,殺後,褪毛洗淨,曹六爺便用尖刀,從雞右肋下挑開一個小孔,細心取出內臟,泡入清水裡追出血沫,截去雞爪。為了方便提,雞腿用細線紮好。然後上用鹽水做的滷。第一遍上滷,先得由小孔放入帶調料的生滷,加米醋少許轉動雞身,內裡讓滷浸遍,雞嘴裡也放少量生滷,排好醃一小時,撈出瀝乾滷水。這是使雞脆的頭道滷。整雞不見一處明刀口,放入吊罐,蓋嚴白鐵皮罐蓋,小夥計便把松木拌子填灶,大火猛燒。水開後,撇去浮沫,端下來涼透,再上第二遍滷,按適量比例加蔥姜椒茴,放入少許米醋,黃酒,梔子,不用有傷原味的桂皮,白芷等。

蓋嚴罐蓋,再燒二次火,約莫八成熟了時,夥計便改小火燜燒,咕嘟著。這時曹六爺便泡起了大葉茶,揉上一袋綹子煙,叼著菸袋,半咪著眼,躺在竹躺椅上打起盹,清心養起神。誰也說不上過了幾個時辰,只見似睡非睡的曹六爺睜開眼,把菸袋一磕,端起紫砂壺,對著壺嘴噓溜了口茶,清了清嗓子說:“出罐!”於是那圍著白圍裙的小夥計,便開啟罐蓋,把那裡白外黃微紅的八隻熱滷雞一個個撈了出來,霎時,那濃濃的雞香,伴隨著熱氣瀰漫了整個後院,隔著牆頭,都能嗅到。稍涼後,夥計便一溜小跑端著雞直奔前樓,邊跑嘴還裡邊吆喝著:“吊罐雞來了!別油著,燙著……”雞擺案板,快刀切塊,裝盤,灑上香油,那早已等候多時的人們,便蜂擁而上,整斤整斤的買了,包上荷葉,拎了就走,從不還價。那來晚了的,就只好排隊再等。

先買了雞的恣得自然闔不上嘴,擠出人群,把雞帶回家,約上三五知己,斟滿老酒,一開啟荷葉——嗨,那股子肉香撲鼻奔腑而來!趕緊抄起筷子,夾上一塊油光透亮又香又脆的雞肉,入口慢嚼,還沒來得及品味,舌尖一卷,“哧溜”一下子便滑到了肚裡。於是趕緊抿上一口酒,用手捂著嘴,半霎才打了個嗝張開了口:“嘿!還是曹六爺的雞好!”

“哈,絕了!”

……

曹六爺的吊罐雞做得好,生意興隆,人緣自然好。於是便有很多人拜師學藝。曹六爺來者不拒,管住,不收禮。而且手把手地教,不留半點後手。那聰明伶俐悟性好的,七八天就能單獨操作了。但說也奇,曹六爺親手配的料,裝上罐,經徒弟一燒,那雞就變味了,不是硬得發艮,咬不動,就是和棉花套子似的,沒有口感。再怎麼品,就是沒有曹六爺親自看灶做的地道,正宗,好吃。因此,真正學成出師的沒幾個。

吃罷雞,人們百思不解。便問曹六爺何故。曹六爺笑吟吟地吐了口煙霧說:“他們還不太會看火候!”

奇了!——這雞入罐,拌子填灶後,曹六爺就解下圍裙,在躺椅上吸菸,喝茶,不說話,不看錶,閉目養起了神,和個臥佛似的,他咋看的火候?難道真和馬王爺似地有三隻眼?於是就有好事者估摸著,那把紫砂壺和那杆鑲著玉石菸嘴的旱菸袋八成是曹六爺掐算火候的寶貝。曹六爺的吊罐雞,是靠喝茶,吸菸來估摸時辰的!此話當真?有的人信,有的人自然不信。嗬!要真是那樣,這泥灶的八卦火眼內藏的玄機,學問可就大了!

曹六爺中年喪妻,未再續絃,無後。今年七十多歲了,耳不聾,眼不花。中等個,福態態的,無須,慈眉善目,特別眉宇間的那顆紅痣,酷似菩薩像。有人開玩笑說他還能再活三十年。曹六爺把菸袋一磕,抬頭笑道:“只要你有口福,六爺再給你做三十年吊罐雞!”